这一年秋末,守钥殿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集会。
三百七十二位登记在册的灵钥血脉者,竟有二百九十八人亲至宁州。他们来自五湖四海,身份各异:有农妇、匠人、书生、戍卒、游方郎中、边关驿使……甚至还有两名曾在战场上互相厮杀的敌国将领,如今并肩而行,皆因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脉。
他们在九曲归心廊外席地而坐,无人喧哗,也无戒备。孩子们嬉戏追逐,老人晒着太阳讲古,年轻人低声交流控制心绪的经验。整个守钥殿前所未有地热闹,却又异常宁静。
言宁站在高台之上,俯视众生。
她没有穿殿主袍服,只披一件素麻长衣,发髻松散,宛如寻常妇人。她手中拿着一本薄册??《归心录?终卷》,里面记录了最后一位已知宿主的遗言。那人死于三百年前,是个哑女,一生未说一字,临终前用手指在墙上划出三个符号,形如桃叶、泪滴、圆环。
后来阿桃解读出其意:“我想回家,但我已经忘了路。”
言宁翻开册页,朗声道:“今日召集诸位,并非议事,亦非授法。我只是想问你们一句:你们愿意被记住吗?”
全场寂静。
片刻后,一名少年起身,声音清亮:“我愿意。我爹说我娘是妖女,烧死了她。可我知道,她只是让邻居家快饿死的猪活了过来。我不恨他们信不过她,我只希望将来有人说起她时,能提一句:‘她做过好事。’”
又有一名中年女子站起,眼含热泪:“我从小被人叫‘怪胎’,因为我哭的时候,院子里的花会一夜全开。可那些花开完就死了……我以为是我害了它们。直到读了《童宁经》,才知道那是它们在替我痛。”
越来越多的人开口。
有人说起自己如何偷偷治愈瘟疫却反遭驱逐;有人讲述家族世代隐瞒血脉,最终一人暴走酿成惨剧;还有人坦承曾因无法控制力量而误伤亲人,至今仍在赎罪路上跋涉……
言宁静静听着,一言不发,只是将每个人的姓名、话语、神情,尽数记入《归心录》最后一章。
待众人说完,夕阳西下,余晖洒满庭院。
她合上书册,轻声道:“从今往后,每年今日,定为‘归心节’。不祭鬼神,不拜仙佛,只纪念所有曾背负灵钥血脉而默默前行之人。你们的名字不会消失,你们的故事不会被抹去。若有来者问起这段历史,请告诉他们:那不是诅咒,而是一群人在黑暗中,执着地点亮了一盏灯。”
话音落下,天空忽现异象。
并非雷霆闪电,也不是祥云瑞彩,而是万千光点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犹如星辰逆行,尽数落入守钥殿中央的忆魂堂屋顶。那尊无面铜鼎骤然升温,九铃齐鸣,音波扩散百里,竟引动全城钟鼓楼同时自响。
而在鼎腹内部,原本空荡的腔体中,渐渐凝聚出一团柔光。那光不成形,却散发着熟悉的气息??像是林琅少年时的笑容,又像是母亲种下第一株桃树那天的晨曦。
> “谢谢你。”那声音最后一次完整响起,不再是稚童,也不是兄长,而是一种超越性别的、近乎本源的低语,“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。”
言宁跪倒在地,泪水无声滑落。
她知道,那是所有残念的集体告别。不是消散,而是安眠。从此不再纠缠生者,不再借梦诉苦,不再于地脉中徘徊哭泣。她们完成了交接,把火炬递给了阿桃,把信任交给了这个时代。
夜深人静时,她独自走入忆魂堂。
铜鼎依旧温热,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刻的文字,非刀非笔,似由光芒自行书写:
> **“执念已归,心灯长明。自此以往,万魂同安。”**
她伸手轻触鼎身,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,仿佛千万双手在轻轻回握。
她转身欲走,忽见角落阴影中站着一人影。
身形瘦削,穿着破旧布衣,手中握着一根桃枝,正低头在地上描画符文??正是她曾在灵钥录幻境中见过的那个七岁的林琅。
她没有惊呼,也没有靠近,只是静静看着。
男孩画完最后一笔,抬起头,冲她笑了笑。那笑容干净纯粹,毫无阴霾,像是从未经历过背叛、屠杀、血池炼魂的折磨。
“哥……”她轻唤。
他摇摇头,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又指向她的心口,做了个“相连”的手势。
然后身影渐渐淡去,如同晨雾遇阳,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鼎中的光芒。
她站在原地,久久未动。
直到东方微明,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那本《归心录》上,照亮了封底最后一行小字:
> **“所谓长生,并非不死,而是有人记得你活过。”**
十年后,宁州大旱。
江河干涸,田地龟裂,百姓颗粒无收。各地祈雨无效,连元婴修士布阵引云也都失败。唯有东海小岛风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