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晚,月圆。
言宁再次登上观星崖,坐在“望安亭”中,取出那截早已化为焦炭的桃树枝。五年过去,它再未萌发新芽,仿佛那一瞬的生机耗尽了所有可能。
她将它贴在胸口,闭目静坐。
忽然,一股暖意自心口蔓延开来。
不是来自外界,也不是玉佩震动,而是她自己的血液??竟隐隐泛起一丝金光,流转于经脉之间,如同春河解冻,悄然复苏。
她猛地睁眼,瞳孔微缩。
“不可能……我已经切断了所有联系……”
可那股气息真实存在,且越来越强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苏醒??不是入侵,而是归来。
> “姐姐……”
这一次,声音不再是虚幻低语,而是清晰响起在脑海深处,带着孩童般的欢喜与依恋。
> “我回来了,但不是为了夺舍,也不是为了重启归窍。我只是……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。”
言宁双手颤抖,几乎握不住那截枯枝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她咬牙问道。
> “我是你忘记的那一部分。母亲分离我们时,不只是把灵钥一分为二,更是把‘完整的人性’也撕开了。你得到了仁爱、理智、克制,而我得到了执拗、疯狂、占有欲。可我们都缺了一角。现在,因为你的‘自焚’之誓触动了天地共鸣,那一角……终于开始拼合了。”
她剧烈喘息,冷汗涔涔而下。
若真如其所言,那她这些年坚持的一切,都在此刻面临崩塌。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守护人间,实则也是在拒绝另一半的自己。可若那“另一半”并非邪恶,只是受伤太久、迷失太深呢?
> “别怕。”那声音温柔地说,“我不求融合,也不求掌控。我只想在你梦里待一会儿,听听你说的话,看看你笑的样子。就像小时候那样。”
她怔住。
记忆深处,浮现出一幅从未存在过的画面:一间破旧茅屋,炉火微亮,两个孩子并肩而坐,女孩抱着布娃娃,男孩则拿着一根木枝在地上画画。
他画的是两棵并生的桃树。
“那时候……我们真的在一起过吗?”她喃喃。
> “没有现实的记忆,只有灵魂记得。因为我们从未真正分开过,哪怕隔着生死、隔着仇恨、隔着三千里的风雪。”
泪水无声滑落。
她终于明白,《真灵归窍术》之所以被称为“邪法”,并非因为它本身邪恶,而是因为它唤醒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??对完整的渴望。世人皆惧孤独,于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求合一。可真正的勇气,不是强行拼凑破碎的自我,而是在明知残缺的情况下,依然愿意独自前行。
但她也明白了另一件事:真正的圆满,或许不是消灭黑暗,而是学会与它共处。
“我可以让你留下。”她轻声道,“但你要答应我??永不试图主导我的意志,永不引动血脉共鸣,永不触碰任何与归窍有关的符文。”
> “我答应。”那声音顿了顿,“而且,我会帮你做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> “找到下一个‘钥匙持有者’。”
她心头一震。
原来如此。
灵钥血脉不会断绝,它只会转移。当一代宿主完成使命,新的继承者便会悄然诞生。而若无人引导,历史必将重演??又是一个被仇恨养大的孤儿,又一次血池开启,再一次浮空城现世……
“你要帮我培养他们?”她问。
> “不是培养,是陪伴。”他说,“让他们知道,在这条路上,从来就不只有黑暗相伴。”
她久久未语。
最终,她将那截焦黑的桃枝轻轻埋入亭旁泥土之中,洒下一滴心头血,低语道:
“若有来日重生,愿你生于寻常人家,门前有花,屋后有井,不必背负天命,也不需拯救谁。只做一棵普普通通的树,静静开花就好。”
风起,吹散残灰。
十年后,东海之外,一座无名小岛。
岛上只住着一户人家:老渔夫与其收养的孤女。女孩约莫八岁,名叫阿桃,天生体弱,每到冬日便咳血不止。但她有个奇特之处??无论种什么植物,只要她浇过水,便会异常茂盛,尤其是桃树,哪怕寒冬腊月也能抽枝开花。
这一日,风暴突至,巨浪拍岸。
一艘天衍宗巡海船被迫靠岸避难。船上带队的正是当年那位抄录《灵钥录》的女弟子,如今已成为守钥殿长老之一。
她在屋檐下躲雨,偶然看见院中那株桃树,竟在暴风雨中绽放出一朵金边桃花,香气清远,竟能驱散海妖引来的瘴雾。
她猛然瞪大双眼,急忙取出一枚测脉罗盘,悄悄指向小女孩。
罗盘指针剧烈旋转,最终定格在“灵”字之上,随即炸裂成粉。
她浑身发冷,却又露出释然笑意。
没有惊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