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一声令下,一辆辆大车被推到高台前。士兵们将车上的东西倾倒下来,那是一卷卷、一册册的账本、信函、契约。这些从晋商各大票号、商铺、密室中缴获出来的东西,转瞬间就在高台前堆积成了一座令人触目惊心的“纸山”。那纸张已经泛黄,墨迹却依旧清晰,每一页,都记录着一个家族的罪恶,每一个字,都渗透着百姓的血泪。
“这些,就是他们百年来,如何囤积居奇、勾结外敌、鱼肉百姓的铁证!”顾昭指着那座纸山,声色俱厉,“今天,我就要让这些罪恶,大白于天下!”
他目光一凝,看向了人群中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:“常三,上来!”
常三,昔日白家的心腹大掌柜,在顾昭兵临城下时,为了活命,献出了最核心的账本。此刻,他面如死灰,在两名士兵的“护送”下,颤颤巍巍地爬上高台。
“念!”顾昭将一本最核心的密账扔到他面前。
常三哆嗦着捡起账本,他知道,当他开口的那一刻,他将永远被钉在晋商的耻辱柱上,但他也知道,这是他唯一的活路。他翻开账本,用一种近乎哭腔的、尖利的嗓音,当众宣读起来。
“……大明,天启六年,与后金……私开马市,以一万匹战马,三千副甲胄,换取……人参、貂皮……计,白银一百二十万两……”
话音未落,台下已经一片哗然。通敌卖国!这是刻在所有汉人骨子里的奇耻大辱!
常三不敢停下,他知道顾昭要的是什么,他翻到另一页,声音更加颤抖:“……崇祯元年,陕西大旱,赤地千里。白家联合……王家、乔家等十三家商号,尽起山西、河南之粮,囤积居奇。待朝廷开仓赈灾,粮价已暴涨二十倍……后,以高价卖与官府,一进一出,获利……九百万两,致使……关中饿殍遍地,万民相食……”
这个特写般的情节,如同最猛烈的炸药,在人群中轰然引爆。
“啊——!”一个来自陕西的老农,当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,他跪倒在地,用拳头捶打着坚硬的焦土,放声痛哭,“我的娃啊!我的两个娃啊!就是那年饿死的啊!他们是吃了我的娃啊!”
他的哭声仿佛一个信号,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悲痛与愤怒。无数人跟着哭喊起来,那哭声汇聚在一起,充满了绝望和控诉,让整个平遥废墟都为之颤抖。他们终于明白,那场让他们家破人亡的天灾背后,竟是如此冷酷恶毒的人祸!
“畜生!”
“杀了他们!”
“用他们的肉来祭奠我们饿死的亲人!”
滔天的怒吼,化作了实质的杀意,席卷了整个广场。跪在地上的晋商们,在这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怒潮面前,吓得屎尿齐流,不住地磕头求饶。
白老爷更是面无人色,他抬起头,对着高台上的顾昭凄厉地喊道:“顾大人!顾大人饶命啊!我等有罪,我等愿意献出所有家产!求大人给条活路!我等愿为朝廷效力啊!”
顾昭冷漠地看着他,犹如在看一只蝼蚁。他等到人群的怒吼声稍稍平息,才再次开口,而这一次,他的话,却让所有人,包括他身后的孙元化都感到了震惊。
“他们的罪,罄竹难书。按大明律,通敌叛国者,凌迟处死,抄没家产,诛连九族。鱼肉百姓、致万民死难者,同样是死罪。”
顾昭顿了顿,目光如刀,扫过台下每一张愤怒的脸。
“但是今天,本官不想做这个判官。因为本官的判决,不足以平息你们的冤屈,不足以告慰那些死去的亡魂。”
他猛地一挥手,指向跪在地上的白老爷等几十名首恶。
“这些人,是生是死,由你们来决定!”
“人民的审判”!
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,让整个广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。数万百姓愣住了,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千百年来,他们的命运都由别人决定,官府、地主、老爷……何曾有过自己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?
但这死寂只持续了三息。
当他们确认自己没有听错,当他们看到顾昭那肯定的眼神时,压抑在血脉中最原始的复仇欲望,彻底爆发了!
“杀了他们!”
“用石头砸死他们!”
不知是谁第一个捡起了脚下的石块,奋力扔向了白老爷。那块石头精准地砸在他的额头上,带出一蓬血花。
这仿佛是一个冲锋的号角!
“砸死这群吃人的恶鬼!”
“为我爹报仇!”
“为我饿死的孩子偿命!”
无穷无尽的愤怒声中,成千上万的石块、砖砾、木棍如同暴雨般飞向了那片空地。那些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佃户,那些被视为蝼蚁的矿工,此刻,他们成了执行正义的审判者。
白老爷等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嚎,但他们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人民愤怒的汪洋大海之中。他们想要躲避,却被愤怒的民众冲破了士兵们象征性的阻拦,按在地上。拳头、脚、棍棒、石头……疯狂地落在他们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