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老汉摘了个快成熟的麦穗,揉出麦粒放进嘴里嚼,淀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。他看见水利署的工匠们还在渠边忙碌,给闸门刷防锈漆,往渠沿培新土,有个年轻工匠的额头上渗着血——是刚才修水车时被木片划的,却只顾着说“这点伤算啥,等秋收了,比啥药都管用”。
狗剩不知从哪儿摸来个瓦罐,装满渠水递给王主事:“大人,您喝水。”王主事接过来,一口气喝了大半,抹抹嘴笑:“这水是甜,因为是你们用汗珠子换来的。”他指着远处的盐碱地,那里已经有农户开始翻地,准备引渠水改良,“明年开春,咱们再修条渠,把那边也改成水田,让河南的土地,再也不会渴着。”
周老汉蹲在渠边,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,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了。他想起北境王去年视察时说的话:“修堤不是堵水,是让水听话,让水养人。”那时他不懂,现在看着渠水像条温顺的龙,乖乖地流进干裂的土地,流进磨盘下的石槽,流进孩子们的瓦罐里,突然就懂了——这世上最厉害的,从来不是挡住水的堤坝,是让水变成百姓锅里米、碗里粥的智慧。
暮色降临时,渠水还在静静地流。磨盘转得更欢了,米粉堆成了小山;田埂上的老农们互相招呼着回家,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;狗剩把瓦罐里的水倒进自家的水缸,说明天要带同学来渠边看鱼。
王主事收起图纸,发现上面落了片柳叶,沾着点渠水的湿气。他轻轻弹掉柳叶,图纸上的“梯级灌溉”示意图,在暮色里像一张巨大的网,网住了黄河的水,网住了土地的根,也网住了无数个像周老汉这样的人家,对好日子的盼头。
远处的黄河还在奔流,却不再是吓人的猛兽。新堤上的灯火一盏盏亮起,照着闸门上的水纹,像给黄河系了条温柔的腰带。而渠水带着灯火的倒影,继续往田野深处流,流过今晚,流向明天,流向一个再也不会被旱涝欺负的丰收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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