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不仅仅是一场游行,这是一种宣告,一种力量的展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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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行队伍的先锋——官将首阵,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向前推进。
增将军身材魁梧,脸上覆着青面獠牙的樟木面具,面具上的彩绘浓烈如凝血,怒目圆睁,嘴角獠牙上翻,仿佛要噬尽世间邪祟。
他头戴将军盔,身披玄色战甲,上面用金漆绘制着繁复的八卦云纹。
赤裸的脚踝上系着沉重的铃铛,每一步踏出,都发出沉闷而穿透力极强的“铛”声。
他手持一方巨大的三股刺瘟槊,槊尖寒光闪闪,随着他的步伐,不断向前方虚刺、劈砍,动作刚猛,充满了一种非人的、神圣的暴力感。
他身边的损将军及其麾下兵卒,同样面容狰狞,手持刑具法器,步伐踏出一种战阵般的整齐与压迫。
他们所过之处,一股无形的、冰冷的煞气弥漫,连喧天的锣鼓声都成了陪衬。
人群,无论是华人还是被吸引来的白人,都不自觉地在这支队伍前向后退缩,仿佛靠近就会被那无形的力量灼伤。
就在这时,队伍行至巴尔巴利海岸区与市政管理区域的交界处。
一名身着黑色礼服、头戴高顶礼帽的白人官员,在几名手持警棍的警察护卫下,站到了路中央。
这股野蛮喧嚣的洪流实在太吵,他远远看着就忍不住心烦气躁,存心想找个麻烦。
白人官员弗莱明举起手,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。他身材高大,在西方面孔中算是威严,但此刻站在那滚滚而来的神威洪流面前,竟显得有些单薄。
锣鼓声未停,但官将首的队伍,在增将军的带领下,步伐没有丝毫紊乱,直直地朝着弗莱明走去。十步,五步,三步……
最终,在几乎要撞上的距离,增将军停了下来。
弗莱明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面具上每一道狰狞的笔触,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带有宗教仪式感的气味。
他能看到那裸露的、肌肉虬结的胸膛上滑落的汗珠,以及那双透过面具眼孔望出来的眼睛。
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!
里面没有任何个人的情绪,没有挑衅,没有愤怒,甚至没有焦点。
像是两口深井,摄人心魄。
增将军手中的瘟槊,槊尖微微上扬,正对着弗莱明的胸口。
周围的喧嚣——锣鼓、念诵、人群的嘈杂——在弗莱明的感知里迅速远去,变得模糊不清。
他只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,
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爬升,瞬间席卷全身。
他举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,他试图说话,想宣读法令,想展示权威,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,脸色由最初的傲慢涨红,变得苍白。
终于,在仿佛永恒实则只有十几秒的对峙后,弗莱明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。他下意识地、几乎是本能地,向旁边让开了一步。
就在他让开的瞬间,增将军那空洞的目光似乎掠过他,望向了更远方的虚空。
沉重的脚步再次踏下,铃铛“铛”然作响,整个官将首阵型如同黑色的铁流,毫无滞涩地从弗莱明和他那群噤若寒蝉的警察面前碾过。
弗莱明僵立在原地,失魂落魄。
他身后的警察们面面相觑,无人敢上前。
周围的白人观众,无论是早起的劳工还是学者,记者,都清晰地目睹了这一幕。
有震惊,有羞耻,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深深威慑后的悚然。
他们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,那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,并非虚妄的传说。
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,是一种足以让他们赖以自豪的“文明权威”瞬间失语的、可畏的存在。
神驾过处,万灵辟易。
官威如纸,难挡神威如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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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咚!”
“咚!”
“咚!”
巡游的队伍,沿着巴尔巴利海岸的边界,走完了最后的路程。
当队伍绕回唐人街,重新进入关帝庙时,天色已经大亮。
神轿被重新抬回了神龛的正位。
主祭手持法剑,踏着七星步,最后一次敕令四方:
“一敕东方,神光普照;
二敕南方,灾邪尽消;
三敕西方,妖魔远离;
四敕北方,福寿安康!
五敕中央,合埠平安!”
“圣驾——安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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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开——太——平——兮——镇——魑——魅——!”
“开——山——河——兮——震——四——方——!”
“开——新——年—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