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李庚却一直沉默着,目光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一个点——棉兰。
“我们不能只守。”李庚突然开口,
“被动防御,就算能打赢一两次伏击,也改变不了大局。范德海金的士兵素质远胜于我们,补给和备用兵员他们有海军舰队,有城镇港口就地补充,远比我们充足。我们在这里跟他耗,只会被拖垮。”
“如今海面被封锁,我们不能指望外部的走私渠道,这是不稳定的,”
董其德抬起头,看向李庚:“庚寅,你的意思是?”
“打出去。”李庚的手指,重重地点在了棉兰那座被荷兰三色旗标记的位置上。
“趁着范德海金的主力还在路上,趁着棉兰城防相对空虚,我们必须主动出击,拿下棉兰!”
“拿下棉兰?!”阿吉失声道,“庚寅,你没发烧吧?棉兰是荷兰人在整个德利地区的统治核心!那里现在被军事管制,有城中调集的宪兵队,有德利苏丹的私人卫队,有核心的军官,我们现在需要打攻坚战吗?我们的优势在野外!”
“我知道难。”李庚的眼神异常坚定,“但我们不是去打一场传统的攻城战。我们有内应。”
他转向负责情报的钱远山:“乙巳,说说棉兰城里华人区的情况。”
钱远山立刻会意,清了清嗓子:“荷兰人执行堡垒策略后,对棉兰华人区进行了残酷的清算和严密封锁。准照制度和通行证制度形同监禁,断绝了华人的一切商业活动和人身自由。
军事管制办公室滥捕滥杀,人心惶惶。根据我调查的消息,华人区内如今如同人间地狱,许多人食不果腹,对荷兰人的仇恨已经达到了顶点。尤其是那些在叛乱中失去亲人、或是被无辜牵连的家庭,他们对现状极度绝望。”
“这就是我们的机会!”李庚接话道,“棉兰城里的华人,和我们根据地里的兄弟们不一样。我们这里的人,虽然也恨荷兰人,但至少暂时安全,有饭吃,有枪拿,很多人私下还有投降当狗的打算,对荷兰人还有期望。
而城里的同胞,他们被关在笼子里等死,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和绝望中。他们比我们更渴望改变,也更能认清荷兰人殖民统治的残酷本质。只要我们能点燃导火索,他们就是埋在棉兰城下的火药桶!”
董其德陷入了沉思。李庚的分析,与他之前的一些判断不谋而合。荷兰人的高压统治,确实有可能将一部分华人彻底推向对立面。
“分析一下打棉兰的难度和优劣。”董其德看向李庚,也看向其他人。
李庚深吸一口气,开始条分缕析:
“难度:”
“第一,有前线军官管制。 棉兰是荷兰人的老巢,核心区域必然防备重重,非我们现有火力所能轻易突破。”
“第二,兵力劣势。 城内守军虽不如范德海金的主力精锐,但他们组织征调了种植园的护卫,征调了荷兰官员的护卫,苏丹的卫队,人数应当有一千。”
“第三,内应不可控。 城内华人虽有怨气,但组织松散,且必然有荷兰人的眼线和像张士辉那样的甲必丹维持秩序。指望他们发动大规模起义配合我们,风险极大,很可能提前暴露。”
“第四,后勤压力。攻打城镇是消耗战,我们的弹药、药品都极其宝贵,一旦陷入巷战,补给线很容易被切断。”
“第五,海军威胁。 棉兰靠近勿老湾港口,距离20公里,如果不能速战速决,荷兰皇家海军随时可能介入,提供支援或封锁我们的退路。”
“优势:”
“第一,出其不意。 荷兰人必然认为我们只敢在丛林里打游击,绝想不到我们会主动攻击他们的心脏。这是我们最大的战术优势。”
“第二,民心可用。 正如刚才所说,城内华人区的绝望情绪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突破口。只要我们能成功突入华人区,必然能争取到一部分人的支持,至少能扰乱荷兰人的部署。”
“第三,战略价值巨大。 一旦拿下棉兰,哪怕只是短暂占领,其政治和军事意义都无可估量。这将彻底打乱范德海金的部署,动摇荷兰在整个苏门答腊的统治根基。我们可以获得急需的物资、药品,甚至可能缴获武器扩充队伍。更重要的是,这将极大地提振我们的士气,吸引更多还在观望的华人加入我们。”
“第四,时间窗口。 必须在范德海金主力抵达前动手。我们只有最多五天的时间窗口。”
“第五,咱们的人里很多都参与过棉兰暴乱,对地形很熟,守军也想不到我们这些从城镇暴乱逃出去的乱民还敢打回来。”
指挥棚内再次陷入沉默。每个人都在权衡着这步险棋的利弊。
“我同意庚寅的看法。”
一直沉默的炮兵指挥官赵传薪突然开口,“固守待援是下策。范德海金的部队一旦来到德利地区,得到城镇和港口作为据点,必然会把对付亚齐人那套照搬过来,他们即便是在野战中输掉,也只会把我们陷入拉锯战,把我们困死在山里,雨林里。不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