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了生存,他们迅速脱离了直接的工业竞争,转而进入了白人不屑于从事的领域。”
卡洛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:“纽约、波士顿、费城。”
“第一,还是像加州一样的,洗衣店。”
“这是一个完美的生态位。开一家洗衣店,启动资金极低,不需要太好的英语,只需要一间地下室、一个熨斗和一块搓衣板。东部大城市有海量的单身汉、工人和白领,他们需要廉价的洗衣服务。爱尔兰人宁愿去修铁路、当警察,也不愿做这种伺候人的苦差事。
于是,这些迁移到东部的华工,在短短几年内,几乎垄断了东海岸大城市的洗衣业。现在,在纽约每走过三个街区,至少就能看到一家华人洗衣店。”
“第二,餐馆和杂货店。他们开始服务于自己人,然后逐渐向白人开放廉价的‘杂碎’(Chop Suey)和炒面。”
“九爷,您明白吗?当数千名同胞聚集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全新的、以洗衣店和餐馆为基础的经济体时,新的需求就诞生了。”
“什么需求?”
“孤独、苦闷、绝望。他们是清一色的男性,没有家庭,没有娱乐,每天工作12到16个小时,赚来的钱除了寄回家,无处可花。”卡洛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他们需要赌博,需要女人,需要鸦片。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在异国他乡抱团取暖的家。”
“而您在旧金山建立的秩序……在东部,完全是真空。”
“这些在西部享受不到的东西,东部全都有,而且更加野蛮,所以,有很多不满意高压控制的华工,同样也在往东部迁移。”
陈九闭上了眼睛。他知道卡洛要说什么了。
华人总会、致公堂、六大公司……这些他在旧金山苦心经营的体系,是建立在他对劳工输出、工作分配、法律援助的绝对控制之上的。
而在东部,那些自发迁徙过去的华工,是“野生的”。
有需求,就有生意。有生意,就有暴力。有暴力,就需要秩序。
“这就是东部这些堂口的诞生。”
卡洛拿出了第三份文件,上面是几个人的生平简介。
“您在香港收到的总会的信件,只提到了‘安良’和‘协胜’。但实际情况是,每一个新兴的华人社区,都在催生自己的暴力组织。”
“我们先说最大的一个:纽约。”
“李希龄,或者按美国人的叫法,汤姆·李 (Tom Lee)。”
“这个人,就是您信中提到的安良堂的缔造者。陈先生,这个人……是个天才,也是个极其危险的对手。”
“他14岁就从广东到了旧金山,和您一样。他见证了华人总会的崛起,甚至我猜测,他是从您身上看到的机会,他在总会下面工作了两年。但他没有选择加入您的体系。
五年前,他敏锐地嗅到了机会。他没有去开洗衣店,而是带着十几个兄弟,直接去了纽约。”
“他如何发家的?”
“这就是我提到的他学习您的点。”卡洛说道,“他用的是脑子。他意识到,在纽约,真正的权力不在街头,而在坦慕尼协会。”
“坦慕尼协会?”陈九对这个名字有印象,那是纽约民主党的政治机器,以腐败和控制力着称。
“没错。坦慕尼控制了纽约的政治、警察和司法系统。他们通过控制爱尔兰裔、德裔移民的选票来攫取权力。汤姆·李,是第一个将这套玩法复制到华人社区的人。”
“他主动接触了坦慕尼在唐人街的区党部领袖。他向坦慕尼承诺了三件事:第一,他能控制所有华人的选票——尽管大多数华人没有公民权,但他可以通过各种手段‘制造’选票;第二,他会维持唐人街的秩序,确保华人内部的仇杀不外溢,不给报纸制造头条;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,他会代表坦慕尼,向华人社区所有生意收税。”
“作为回报,坦慕尼协会给了汤姆·李一个一个非官方的头衔——唐人街市长。”
“1878年左右,他成立了安良工商会,也就是安良堂。表面上,这是一个合法的商人协会,帮助同胞解决纠纷;但在地下,汤姆·李拿到了坦慕尼协会授予的独家经营权——他垄断了纽约唐人街所有的番摊赌场、白鸽票和鸦片馆生意。”
“他不是一个打手头目,陈先生。”
卡洛强调道,“他是一个政客。他用政治献金和选票,从美国人手里,买到了在唐人街当地头蛇的合法性。他手下的安良堂成员,甚至可以持有坦慕尼协会颁发的徽章,纽约警察看到徽章,就会放行。在莫特街,他李希龄的法律,就是纽约市的法律。”
“所以,”陈九冷冷地说,“我们致公堂在纽约的分堂,那些恪守规矩、只做正当生意的老兄弟,在他眼里,什么都不是。”
“什么都不是。”卡洛肯定道,“他们被汤姆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