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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头发里已经夹杂了许多银丝,眼角也爬上了细密的皱纹。
听到开门声,她抬起头,看到是陈九,脸上先是难以置信,随后立刻绽开了温暖的笑容。
“九仔,你回来了。”
“阿萍姐。”陈九点了点头,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,“阿娘呢?”
“在后院晒咸鱼干呢。你这一走又是几个月,她天天都念叨你。”阿萍姐放下手中的针线活,站起身来,“我去叫她。你先坐,喝口水。”
陈九在桌边的长凳上坐下,端起桌上早已晾好的凉茶,一饮而尽。
这片捕鲸厂,曾经他觉得很大,如今来了许多陌生面孔,却觉得小了。
只是少了几个人,便显得空旷了许多。
梁伯已经不在了。阿昌叔,如今正在遥远的南洋,为他开辟着另一条更为隐秘的生命线。
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,也有更复杂的凶险,需要一个像阿昌叔这样既有江湖经验又足够沉稳的人去压阵。
而张阿彬,那个曾经第一个带人投奔的船老大,如今带着一支船队,常驻澳门,负责整合那里的航运资源。
曾经的“老人”们,都已派往了更广阔的战场。
这种权力的扩张,是以巨大的个人孤独为代价的。
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自己与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之间,已经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。
脚步声从后院传来,母亲李兰撩开门帘走了进来。
她看到陈九,脸上强忍着惊喜,只是像看一个晚归的孩子一样,嗔怪地瞪了他一眼。
“还知道回来看你老娘?”
话虽这么说,但她眼中的那份担忧与欣慰,却怎么也藏不住。她走到陈九身边,仔细地端详着他,伸出粗糙的手,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。
“又瘦了。外面那些事,就那么忙吗?连个信都不知道捎回来。”
“娘,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。”
陈九抓住母亲的手,心中涌起一阵暖意。
“你们娘俩先聊着,我去厨房看看晚饭。”
阿萍姐笑着,转身进了厨房。
李兰拉着陈九在桌边坐下,开始絮絮叨叨地问起他这几个月在外面的事情。
陈九只是捡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说给她听,母子俩说了会儿话,李兰皱起了眉头,在他身上闻了闻。
“一身的汗臭味和马骚味,脏死了。”
“赶紧去洗个澡,换身干净衣服。”
她站起身,不由分说地拉着陈九,向着街道后方走去。
“如今厂子里的蒸汽浴室又扩建了,烧水的锅炉也换了大的。有一间小的,快去,好好洗洗,去去乏。”
这片华人社区的建立,对于像他母亲和阿萍姐这样的女性来说,意义非凡。
在1875年《佩奇法案》通过之后,美国对华人女性的入境限制变得极其严苛,几乎断绝了华人组建正常家庭的可能,导致华人社区成了一个严重失衡的“光棍社会” 。
适龄的,想要结婚的由总会出面相亲,想回国的这两年安排到港澳去做事,安抚了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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扩建后的蒸汽浴室比原先大了数倍,用厚重的木板隔成了一个个独立的隔间,保证了私密性。
氤氲的蒸汽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。
母亲将他带到最里面一间小浴室的门口,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塞到他手里,又叮嘱了几句“别泡太久,小心着凉”之类的话,这才转身离去。
陈九推开木门,一股更浓郁的热浪扑面而来。
小小的空间里,只有一个冲淋的水龙头和一个砌成的小浴池,池子里的热水已经放满,正冒着袅袅的热气。
他脱去满是尘土的衣物,打开水龙头,冲刷着身体。
这几个月来,从南洋到旧金山折返,他紧绷的神经从未有过片刻的松懈。
每一天都在算计,在布局,在与人斗,与天斗。
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杀戮、背叛、阴谋和无时无刻不在的危机感,几乎让他喘不过气。
此刻,在这温热的水流中,他终于可以暂时地放下一切。
冲洗干净后,他跨入那方小小的浴池。
热水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,一股难以言喻的舒泰感从四肢百骸传来。
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将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中。
那些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压力,渐渐地离他远去。
他靠在池壁上,闭上了眼睛。
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,也模糊了时间的流逝。他有些犯困,意识渐渐变得迷离,仿佛要在这片温暖的水世界里沉沉睡去。
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