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起了阿萍姐,想起了爱开玩笑的王姐,想起了那些被陈九从地狱里拉出来的女人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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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教她们英文,教她们算术,但她从未想过,她们在故乡的姐妹们,正生活在怎样一个更加广阔、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。
文月的信,像是一个指引。
她为什么会中文?
她为什么对中国人的苦难感同身受?
她为什么放不下陈九和他的世界?
所有的答案,在此刻汇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指向。
这不是逃避,这是使命。
这不是一时的冲动,而是灵魂深处的回响。她的祖父曾作为第一批传教士远赴中国,将生命献给了那片土地。
那种隐隐的召唤,从未如此清晰。
她站起身,将那本小册子紧紧地抱在胸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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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出决定的那个夜晚,艾琳彻夜未眠。
她拒绝了亚瑟·汉密尔顿共进晚餐的邀请,也婉拒了银行家送来的音乐会门票。
她坐在自己简朴的房间里,摊开了一张信纸。鹅毛笔的笔尖在墨水瓶里蘸了又蘸,却迟迟无法落下。
该如何向陈九解释这一切?
他会理解吗?还是会觉得这是一种背叛,一种更彻底的远离?
她想起他的捕鲸厂,想起自己收藏的报纸,想起萨克拉门托广袤的农场。
她爱他的那份理想,那份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决心。
但她也知道,他的世界建立在刀与火之上,他的善良与他的残忍一样,界限分明。
他保护自己的同胞,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敌人沉入冰冷的海湾。
而她,将要去他的故乡,那个他既爱又恨,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。
最终,她深吸一口气,笔尖终于落在纸上。
致圣佛朗西斯科义兴贸易公司,陈九先生亲启:
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向你道别。
当这封信漂洋过海,抵达你手中时,我或许已经登上了前往东方的航船。
纽约的生活,并非如我所预想。
这里有另一种文明,也有另一种挣扎。
我曾以为,离开你,离开圣佛朗西斯科,我能找到一个清晰的答案,来诠释我内心的信仰与情感。
但我错了。我在这里看到的种种,反而让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,我灵魂的根,早已深深地扎进了你和你同胞们的命运之中。
今日,我在神学院的图书馆里,读到了一位在中国传教的女性写下的文字。
她在信中呼吁,中国需要更多的传教士,尤其是女性传教士,因为只有女性才能真正地向占中国人口一半的女性传福音。
那一刻,我明白了上帝将我带到你身边的真正用意。
他让我学会你们的语言,让我看到你们的苦难,让我爱上你这样一个集坚韧、痛苦、希望于一身的灵魂,并非是为了让我逃避,让我挣扎。他是在为我指明一条遥远、艰难的道路。
我的爱人,我将去往你的祖国,你的家乡。
我不再满足于从你的口中,从那些逃难者的泪水中,去拼凑她的模样。
我要亲眼去看那片养育了你的土地,去走你走过的乡间小路,去听你童年时听过的方言,去理解你心中那份仇恨与眷恋交织的源头。
我要亲眼去看你和你的同胞的一切,去看那些被遗忘在内宅深处的女性,她们是你的母亲、姐妹,她们的命运,牵动着整个民族的未来。
不要为我担心。我并非手无寸铁,我的信仰是我的盔甲,我的语言是我的桥梁。我将追随我祖父的足迹,去完成他未竟的事业。
此去万里,山高水长,不知何日再见。
请你保重。在金山建立你梦想的地方,让每一个在海外漂泊的你的同胞,都能挺直腰杆。
而我,将在你的故乡,为你,也为我自己,点燃一盏灯。
艾琳
主后一八七八年,冬
写完最后一个字,艾琳的脸上已是泪痕交错。
她将信纸仔细地折好,装入信封,用蜡封缄。
她知道,这封信将像一颗石子,投入陈九那波澜壮阔的人生湖泊中。
或许会激起一阵涟漪,或许会很快沉寂。
但对她而言,这已不重要。
她已经找到了她的航向。
这是自己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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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旦做出决定,艾琳便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。
第二天一早,她就向神学院递交了辞呈,并正式向“美南浸信会海外传道部”提交了前往中国的申请。
委员会的先生们对这位精通中文、在中华基督长老会有过长期服务经验的女性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