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失业白人越是被煽动,我们这些有产业的人就越是不敢用,各位,他们今天可以那些失业白人的怒火引导到华人身上去,将来就会引导到我们身上来,他们会告诉这城市的工人,真正让他们失去工作的,是我们这些在危机中为了自保而不得不裁员的资本家!”
“我们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。”
斯坦福说道,“我们必须主动出击。既然他们要打种族牌,那我们就把这张牌打得更大!我要让整个加州都知道,我利兰·斯坦福,不仅要用华人修铁路,还要用他们开轮船!我要让那些白人工会明白,他们如果敢用罢工来要挟我,我随时可以找到成千上万的替代者!我要用绝对的成本优势,来摧毁他们的傲慢!”
“至于那个中国人……”
“他是一把很好用的刀。锋利,控制力强,而且……足够狠。只要他能帮咱们解决劳工问题,咱们就让他在这巴尔巴利海岸,赚点钱又怎么样?我们各取所需。”
“可这把刀,会不会太锋利了?”
弗勒德幽幽地说道,“锋利到……有一天会割伤主人的手?”
“那就要看谁是真正的主人了。”
斯坦福迎上他的目光,“他确实很聪明,也很强大。他建立的这个华人总会,几乎将所有的华人劳动力都垄断在了手里。他办的这场格斗大赛,也会让他赚足名声和金钱。
但是,你别忘了,这里是美国。他再强大,也不过是一个生活在白人世界里的异类。
他的所有生意,都必须依赖我们的市场,他的所有货物,都必须走我们的铁路和码头。只要我们愿意,我们随时可以切断他的血脉,让他这些看似热闹的产业,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。”
“他很清楚这一点。”
斯坦福最后总结道,“所以,他会是一把听话的刀。因为他知道,离开了握刀的手,刀,不过是一块废铁。”
他举起酒杯,向众人示意:“为我们共同的利益,为这座城市的未来,干杯。”
众人纷纷举杯。
水晶杯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窗外,擂台上的血腥在继续。一个又一个的失败者被拖下台,新的角斗士又走上台。
阳光正好,盛宴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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亨利·斯托克顿,一个在旧金山还算体面的罐头厂老板。
他的工厂不大,就坐落在米慎湾的南边,离那些码头和铁路货运站不算太远。
工厂主要生产水果罐头,加州的阳光给了他们最好的桃子和杏子,而上帝赐予他的,则是一群全世界最能吃苦、也最廉价的劳工,清国人。
是的,他称他们为“苦力”(Coolie),就像城里所有体面的白人一样。
这或许并非出于恶意,而是被周围同化后的一种习惯。
他们瘦小、沉默,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蚂蚁,在他那间总是弥漫着糖浆甜腻气味的工厂里,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削皮、去核、装罐的枯燥工作。
他们拿的工钱最低,干的活最累,却从不抱怨。
他们的存在,就是他利润报表上最重要的遮羞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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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。
星期一,亨利像往常一样,在晨雾中坐着马车来到工厂。
空气中还带着海湾的咸腥味,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。
但当他走进那间本该人声鼎沸、机器轰鸣的车间时,迎接他的,却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他的五十多个华人雇工,一个不剩,全都消失了。
他们的工具还整齐地摆在工作台上,削了一半的桃子还泡在水槽里,甚至连他们挂在墙角的草帽都还在。
人,却像被晨雾吞噬了一样,不见踪影。
“他们去哪了?”
他抓住他的工头,一个叫芬利的爱尔兰裔老伙计,几乎是吼着问他。
芬利的脸上写满了和亨利一样的茫然与惊恐。“老板,我不知道!昨天还好好的,今天一早来开门,就这样了。我派人去周围的几个工厂也打听了,他们说,好像所有的华工都不见了!”
“所有?”亨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这个可怕的消息被不断证实。
城里其他的工厂,无论是纺织厂、雪茄厂还是洗衣房,只要是雇佣了华人的地方,都遭遇了和他一样的状况。
数以千计的华人劳工,在一夜之间,从旧金山的各个角落蒸发了。
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信件,没有提出任何要求,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,仿佛一场心照不宣的集体行动。
恐慌,迅速笼罩了整个城市的商界。
这些廉价的劳动力,往往都是在工厂劳动力最密集的区域,这些人一走,工厂就像被抽走了齿轮的机器,瞬间陷入了停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