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褚在一旁补充道:“元亮已根据林都转运使提供的人才名录,开始着手安排。铁匠送入天工院鲁大匠麾下,农人派往台湾试验新作物,织工则补充进泉州织坊。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。”
“至于大人担心的治安与同化问题,”林谦继续道,“下官采取了‘分而化之,以工固本’之策。将流民以原籍、技能打散,混编入不同的屯田队、筑路队或工坊。让他们在日常劳作中互相熟悉,也与本地百姓融合。同时,在各安置点开设简易学堂,由闽学学堂的士子轮流授课,不仅教识字算数,更宣讲我福建法令、风俗及大人‘格物利民’之理念。效果……尚可,至少目前未生大的乱子。”
王审知仔细听着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:“做得不错。但要记住,流民背井离乡,心中惶惑,除了严管,更需给予希望。告诉他们,在福建,只要肯出力,就有田种,有屋住,有功赏!他们的子弟,也能读书识字,学习技艺!我们要的,不仅是他们的力气,更是他们的心。要让这些北来的种子,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,成为我福建的一部分。”
他沉吟片刻,对陈褚道:“元亮,流民安置耗费巨大,光靠府库支撑并非长久之计。可否考虑发行一种‘建设债券’,面向泉州富商、海商募集,以未来新增的田赋、市舶司税收为担保,约定年限还本付息?既可解燃眉之急,亦可将本地富户利益与福建整体发展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。”
陈褚闻言,眼中精光一闪,仔细思索起来:“债券……以未来之利,解当下之困?大人此策,颇合管子‘轻重之术’之妙!只是具体章程、利息几何、如何取信于人,还需细细斟酌。”
“此事由你牵头,与林都转运使商议个详细章程出来。”王审知拍板,随即又看向李尤,“水师扩编在即,兵员可从流民青壮中择优招募。告诉他们,加入水师,护卫海疆,不仅有军饷可拿,立了军功更能授田授勋,光耀门楣!”
“末将明白!”李尤大声应诺,“正好用这些北地汉子们的血性和力气,来淬炼我福建水师的筋骨!”
会议在高效务实的氛围中持续了半个多时辰,各项指令被细化、确认。当众人领命准备离去时,王审知却单独叫住了鲁震。
“鲁大匠,留步。”
鲁震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:“大人还有何吩咐?”
王审知走到他身边,目光再次落在他小心翼翼收好的那个油布包上,声音压低了几分:“你那‘未来之音’,除了推动车辆船舶,可曾想过……用它来驱动其他的东西?比如……带动你天工院里那些需要大力气的锻锤、鼓风机,甚至是……纺车?”
鲁震猛地一怔,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,呼吸都急促起来:“锻锤……鼓风……纺车……大人,您是说……用它来代替水力、人力?这……这……”他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,一片空白之后,是无数纷至沓来的灵感火花!他之前一心只想着如何用这蒸汽推动巨舰远航,却从未想过,它首先可以在陆上的工坊里,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!
“只是随口一提,供你参详。”王审知拍了拍他的肩膀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“路要一步一步走。先把它做得更可靠,力道更大,能稳定地带动一个你工坊里最小的锻锤,便是天大的成功。届时,我亲自去为你点火庆贺!”
鲁震激动得满脸通红,话都说不利索了:“某……某家懂了!懂了!多谢大人指点!某家这就回去!这就回去琢磨!”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行了个礼,然后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议事厅,那迫不及待的样子,仿佛年轻了二十岁。
陈褚看着鲁震消失的背影,无奈地笑了笑:“鲁大匠这性子……还是这般风风火火。”
王审知却悠然道:“国之重器,需沉稳如山;科技之道,却需这般赤子之心。由他去吧。”他踱步到窗前,望着远处蔚蓝的海天一线,语气变得深沉,“内政、军事、技术、流民……每一条线,都在经受考验,都在淬炼之中。唯有如此,我们才能在这大争之世,真正站稳脚跟,甚至……撬动未来的格局。”
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,看到了那遥远的东方,周博和孙海正在那片新大陆上披荆斩棘;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海疆,李尤的水师正在与北来的豺狼周旋搏杀;更看到了天工院里,鲁震和工匠们在那“嗤嗤”作响的蒸汽原型机前,挥汗如雨,试图抓住那缕来自工业时代的第一丝曙光。
“淬炼吧……”王审知轻声自语,嘴角勾起一丝冷峻而期待的弧度,“让风浪来得更猛烈些。真金,不怕火炼。”
就在这时,一名亲兵快步走入,呈上一封密封的信函:“大人,台湾安平据点六百里加急!”
王审知神色一凛,接过信函迅速拆开。陈褚也关切地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