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的人站了出来,连那位刚才提问的老医官,也羞愧地低下头,随即默默走向堆放防护物品的地方。
一支由医官、学徒和少量志愿衙役组成的队伍,在陈褚的带领下,第一次系统地、成建制地开进了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隔离区。
隔离区内的景象,远比外界想象的更为凄惨。临时搭建的窝棚和帐篷远远不够,许多病患只能躺在草席上,呻吟声、哭泣声、呕吐声不绝于耳。污物处理不及时,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。
陈褚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,立刻投入工作。
“第一队,负责划分区域,重症区、轻症区、疑似观察区,必须严格分开!石灰线给我画清楚!”
“第二队,立刻组织还能动的人,挖掘深坑,集中焚烧或深埋污物!所有排泄物必须用石灰覆盖!”
“第三队,架起大锅,全天十二个时辰不停,烧开水!所有人,包括你们自己,必须喝烧开的水!”
“第四队,跟我去巡查病患,记录症状!发热时间、呕吐物性状、身上疹子变化,越详细越好!”
命令一道道下达,混乱的隔离区开始被强行纳入管理的轨道。士兵们负责维持秩序和搬运重物,医官和学徒们穿梭在病患之间,问诊、发药、记录。虽然死亡依旧每天都在发生,但那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感,开始被一种微弱却真实的秩序感所取代。
陈褚亲自巡查,他并不精通医术,但他强迫自己去看,去听,去闻。他注意到,病情的发展似乎有某种规律,高热持续多久后容易出现瘀斑,呕吐物的颜色与预后的关系……他将这些观察告诉随行的老医官,促使他们思考。
一天,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学徒,在给一位呕吐不止的老妇人喂药后,细心地用清水帮她擦拭嘴角,又将自己的水囊凑到她嘴边,喂她喝下几口温水。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水,喃喃道:“谢谢……谢谢官爷……”
陈褚站在那里,看着这一幕,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。他忽然明白了王审知常说的“技术为民”的深意。再精妙的制度,再先进的技术,若没有这份对“人”本身的关怀与尊重,终究是冰冷的工具。
“记录下来,”他对身边的文书轻声说,“今日,学徒王五,照料病患细致,喂水抚慰,体现医者仁心。战后,当嘉奖。”
文书愣了一下,随即郑重记下。他意识到,陈长史记录的,不仅仅是疫情数据,还有人性闪光的事迹。
夜晚,陈褚疲惫不堪地回到指挥棚,就着昏暗的油灯,翻阅着各地送来的疫情记录和物资清单。外面是隔离区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隐约的哭泣声,里面是他沙沙的书写声和沉重的呼吸。
一名亲兵端来一碗稀粥,低声道:“长史,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,歇会儿吧。”
陈褚摇摇头,用勺子搅动着粥碗,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案卷上:“张渠将军那边,对试图冲击封锁线的流民,处理得如何?”
“张将军按您的吩咐,以驱散和安抚为主,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,但没有杀人。粮食和药材供应线一直保持畅通。”
“嗯。”陈褚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粥,喃喃道,“要快,还要再快一点……我们必须比瘟疫跑得更快……”
他抬起头,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眼中布满了血丝,但那目光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。这片被死亡笼罩的隔离区,不仅是在与瘟疫搏斗,更是在淬炼着一种新的精神——一种基于理性、组织、数据,却又饱含人性温度的,属于新福建的脊梁。
他知道,王审知在府衙统筹全局,压力绝不会比他小。他这里每稳定一分,王审知那边就轻松一分。这场仗,他们不能输,也输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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