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坚这步棋着实精妙:吴郡四姓里,陆家经此一役再难翻身,朱、张二族不成气候,唯独顾家尚需笼络。待孙策娶了顾氏女,江东士族便彻底握在掌中了。
他逗弄道:“顾家累世名门,你可不算委屈。”
“先生别光说我!”孙策突然来了精神,“父亲正给您物色婚事呢!听说蔡公那边已有松动,麾下将领更是天天往主公跟前塞族女名册——”少年拖长声调,“说不定,您得先喝上自己的喜酒!”
秦鸣握着茶盏的手一顿。
世家联姻本是常事。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,若非军务繁忙,怕是早被说亲的踏破门槛。横竖不过是后宅多双筷子,孙坚愿意费这心思,随他去便是。
萧何尚需置田自保,王翦也要讨封求安,他又何必故作清高。
见孙策那副神情,他朗笑着拍了拍少年肩膀:
\"有何可惧?为师身子骨硬朗得很!\"
\"莫说娶妻,便是纳上十房八房又有何难!\"
\"走,随我去拜会那二张先生。\"
话音未落,人已大步流星走向将军府。
孙策被拍得怔在原地。
身子骨硬朗?
十房八房?
这从何说起?
未经世事的少年苦思许久,终于小跑着追上秦鸣。
......
颍川春日,山涧清泉汇入深潭。
潭边青年披蓑执竿,任凭细雨沾湿眉睫。
天地岑寂,唯有钓线轻颤。
忽有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\"公子!\"书童冒雨奔来,\"贵客临门!\"
青年纹丝不动:\"且回,垂钓无暇。\"
\"是戏公来访!\"
\"啪嗒\"——鱼竿应声落地。
\"何不早言!\"
草鞋踏过泥泞,却见戏忠身旁立着十余名壮汉。
\"奉孝好闲情。\"戏忠揶揄道。
郭嘉抖落蓑衣水珠:\"雨中鱼群最易......\"
话音戛然而止——人群里突然挤出个五短身材的虬髯汉子,细眼弯成月牙:
\"可是郭奉孝先生?\"
\"某乃曹操曹孟德,久仰大名!\"
曹孟德话音未落,便向郭嘉深深作揖,神色肃穆。
\"曹操,曹阿瞒?\"
郭嘉轻声重复着这两个称谓,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。
众人简单寒暄后,郭嘉将宾客引入室内。
曹操示意随行的夏侯元让与曹子孝在外守候,仅带戏志才跟随主人入内。
穿过庭院时,但见茅舍简陋非常,地面仅以碎石铺就,连条像样的小径都没有。
室内陈设更为寒酸,唯有一张方桌与四个坐垫,再无他物。
见此情形,曹操不禁蹙眉道:\"先生平日就住在这里?\"
\"正是。\"
郭嘉随手将蓑衣挂在墙边,对客人展颜一笑:\"二位稍候,容我更衣待客。\"
说着便掀帘进入内室。
这番举动让曹操心中忐忑,他转向戏志才低声询问:\"志才,奉孝这是......\"
戏志才含笑答道:\"明公不必多虑。奉孝生性疏放,不喜繁文缛节。自弱冠后便隐居于此,除我与文若外,极少与颍川士子往来。\"
\"今日特意更衣相见,实乃看重明公之故。待会相见时,明公只需自然应对即可。\"
\"说来明公或许不知,前些时日奉孝曾赴冀州面见袁本初,未及月余便返。\"
\"若是过于拘礼,反倒不合他的性子。\"
曹操闻言恍然。
原来郭嘉已经见过袁本初却匆匆而返,想必是未能相中。
想到这里,他愈发端正坐姿。
戏志才见状不禁莞尔,却未再多言。
不多时,郭嘉已换好青色深衣,发髻高挽,从容来到二人面前施礼。
“劳二位久候!”
话音未落,郭嘉已然落座,抬手分好茶盏,为二人各斟一盏清茶:
“寒舍简陋,唯有淡茶待客,还望二位莫要见怪。”
“淡茶?”
曹操盯着杯中清亮的茶汤,面露诧异:
“奉孝竟是这般饮茶?”
“如此能有滋味?”
原来汉时饮茶,多将茶叶煮作茶粥食用。
像郭嘉这般冲泡之法,曹操倒是头回得见。
郭嘉闻言轻笑:
“这泡茶之法,还是从秦子若处学来。”
“素闻此人独爱清饮,试过方知别有风味。”
“明公不妨尝尝。”
说罢自顾自啜饮一口。
只这短短一句,便让曹操心头一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