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以算代鼎!”
四个字,如同冰锥,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!栾黡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!荀皋更是倒吸一口冷气!
周鸣握着那枚冰冷沉重、纹路硌手的金算筹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他当然明白“以算代鼎”意味着什么——这枚金算筹,就是启动刑鼎那致命“自毁之枢”的钥匙!当它插入鼎耳根部的特定孔洞(那孔洞被繁复的云雷纹巧妙隐藏),便能绕开暴力破坏的触发机制,直接开启内层隔断,释放“蚀金之水”,执行那“法理崩殂”的最终裁决!厉公给予他的,不是护国辅政之权,而是一柄悬挂在幼主头顶、以整个晋国法统为代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!是让他以数学之名,行废立之实!
“晋国…可三分…”厉公的喘息如同破絮,眼神开始涣散,却依旧死死盯着周鸣,带着最后的疯狂执念,“但…法统…法统不可绝!刑鼎…刑鼎所铸之‘理’…不可逆!周鸣…孤…孤以国士待卿…卿…卿当以死…报此‘数’道!”
话音未落,厉公猛地一阵剧咳,身体剧烈抽搐,大股大股暗红近黑的浓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!太医扑上前,手忙脚乱地擦拭、施针,却无济于事。
就在这混乱的瞬间,周鸣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——侍立在阴影中的那名巫医,借着上前“施救”的混乱,袍袖极其隐秘地拂过厉公榻边矮几上的药碗!一枚细如牛毛、泛着幽蓝寒芒的银针,快如鬼魅般刺入厉公颈侧一处隐晦的穴位,旋即拔出,消失于袖中,动作一气呵成,若非周鸣全神贯注且对“异常轨迹”有着数学家的本能洞察,绝难发现!
“呃——!”厉公身体猛地绷直如弓,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诡异的嗬嗬声,涣散的瞳孔瞬间放大,死死地、怨毒地瞪向巫医的方向,随即,那最后一点不甘的光芒彻底熄灭。抓住周鸣衣襟的手,无力地滑落。
“君上——!”寝宫内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哭嚎和混乱的呼喊。
太医颤抖着手探向厉公的鼻息,又摸了脉搏,最终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:“君…君上…宾天了!”
晋厉公,薨。
栾黡第一个扑到榻前,捶胸顿足,哭声震天,悲痛之情几可乱真:“君上!君上啊!您怎忍弃臣等而去啊!”然而,在他低垂的眼帘下,在泪水的遮掩中,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,如同毒蛇般一闪而逝。成了!这个多疑、刚愎、又试图用刑鼎和周鸣来钳制卿族的年轻君主,终于被他提前送上了黄泉路!太子年幼,晋国的权柄,终将落入卿族手中!至于那刑鼎,那周鸣…栾黡阴冷的目光扫过周鸣和他手中紧握的金算筹…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!
周鸣没有哭,也没有动。他如同冰雕般站在原地,手中那枚金算筹冰冷刺骨,顶端那十二棱面的几何体,映照出寝宫内混乱的人影、摇曳的烛火、厉公死不瞑目的狰狞遗容,以及栾黡那虚假悲恸下隐藏的得意。指腹下,算筹表面那些细密的、代表刑鼎核心律令的数理纹路,如同滚烫的烙印,灼烧着他的掌心。
“君以国士待我…”周鸣在心中默念着厉公临终的嘶吼,那疯狂托孤的重担,那柄以法统为代价的“算筹之剑”,那巫医鬼祟的毒针,栾黡眼底的寒光…这一切,如同冰冷的雪水,混合着血腥与药味,灌顶而下。
他猛地转身,玄色的深衣带起一阵寒风,排开混乱的人群,大步踏出这充斥着死亡与阴谋的寝宫。
宫门之外,天地一片苍茫。鹅毛般的大雪正从铅灰色的苍穹倾泻而下,无声地覆盖着巍峨的宫殿、森严的甲胄、以及这刚刚被权欲和毒药谋杀的晋国心脏。寒风如同刀子,裹挟着冰冷的雪片,抽打在脸上。
周鸣没有走向自己的太卜府,也没有理会身后隐约传来的、栾黡假惺惺的“周太卜节哀”的呼唤。他如同一道孤绝的影子,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,深一脚浅一脚,径直走向太庙前那空旷的广场。
风雪更大了,天地间白茫茫一片,仿佛要将所有的污秽与血腥都掩埋。
在那高台之上,三尊巨大的青铜刑鼎,巍然矗立在风雪之中。冰冷的雪花落在鼎身繁复的条文上,迅速融化,又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晶,覆盖了那些几何化的字迹,仿佛为这冰冷的法理披上了一层素缟。鼎耳高耸,在狂风中发出低沉的呜咽,其上繁复的云雷纹,在雪光的映衬下,更显幽深莫测。
周鸣一步步踏上玉阶。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呻吟。寒风卷起他的衣袂,玄色在漫天飞雪中如同绝望的旗帜。
终于,他走到了主鼎之前。风雪几乎迷住了他的眼睛,却无法模糊他眼中那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意志。
他缓缓抬起右手。那枚沉重的金算筹,在漫天风雪中,在刑鼎巨大的阴影下,闪烁着冰冷而孤绝的光芒。顶端那十二棱面的几何体,映照着苍茫的雪夜,仿佛一只洞察命运、冰冷无情的数理之眼。
“噗通!”
周鸣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