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体孱弱的朱常洛跪在乾清宫外已经三个时辰了。他脸色苍白，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，却坚持不肯离去。
父皇……儿臣请、立太子……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，显然病得不轻。
殿内，万历盯着自己枯瘦如柴的双手。他已经五年没见过朱常洛了，没想到长子已经病成这样。历史上朱常洛只当了二十九天皇帝就暴毙而亡，被称为一月天子……
让他进来吧。万历终于开口。
朱常洛被搀扶进来，跪在地上不住咳嗽。万历看着他，突然想起这是王恭妃留下的唯一骨血。那个可怜的宫女，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诅咒的棋子。
父皇……朱常洛虚弱地说，儿臣……不愿见朝堂分裂……若父皇属意三弟……儿臣愿……
住口！万历厉声打断。这一刻，他做了决定。传旨，按祖制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。
殿中一片寂静。朱常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，随即兴奋得晕了过去。太监们慌忙将他抬出。
万历瘫在龙椅上，感到一种诡异的解脱。二十年的国本之争终于结束，而他选择了屈服——不是对朝臣，而是对诅咒。
陛下圣明。张诚抹着眼泪说。老太监这些年见证了太多，知道这个决定有多艰难。
万历苦笑。圣明？不，他只是认命了。既然诅咒无法破除，不如让一切按历史轨迹发展。至少……这样他能预知未来。
陛下！郑贵妃冲进殿来，发髻散乱，状若疯魔，您怎能……怎能……
万历平静地看着她：祖制不可违。
祖制？郑贵妃尖笑，您在乎过祖制吗？三十年不上朝，荒废政务，沉迷方术……现在您跟我谈祖制？
万历沉默。她说得对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。但那又如何？从他成为查攀安的那一刻起，就注定要背负这千古骂名。
郑贵妃突然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襟：你知不知道，常洵会死！会被那些乱民煮了吃！
万历浑身一震。她……她也知道历史走向？
晓薇。他第一次直呼她的本名，我们都逃不掉。
郑贵妃——晓薇的转世——僵住了，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，跌跌撞撞地跑出殿去。
万历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。他知道，自己余生都将被困在这座黄金牢笼里，眼睁睁看着大明走向灭亡，却无能为力。
而这一切，都始于二十一世纪那家妇产科医院门口，他对蓝月说的那句谎言：为了你的健康，我们放弃这个孩子……
紫禁城的冰窖已经空了。
万历四十八年七月，北京城热得像蒸笼。乾清宫内，五十八岁的万历皇帝躺在龙榻上，像一具包着人皮的骷髅。他的皮肤蜡黄松弛，眼窝深陷，胸口微弱地起伏着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痰鸣。
陛下……喝药吧……老太监张诚颤抖着捧起药碗，他已经七十多岁，背驼得像虾米，却依然守着这个三十年不上朝的主子。
万历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。药？这四十八年来他喝过的药能填满太液池了——壮阳的、解毒的、破咒的、延寿的……没有一样管用。
滚……他嘶哑地说，声音像砂纸摩擦。
张诚老泪纵横：陛下，太子和内阁大臣们都在外头候着……辽东又丢了抚顺，建州女真……
万历闭上眼睛。辽东？女真？这些已经与他无关了。自从立了朱常洛为太子，他就彻底放弃了挣扎。诅咒赢了，他认命。
热风穿过殿门，带来一阵腐烂的气息。万历突然想起，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洗澡了。身上溃烂的疮口散发着恶臭，连宫女都不愿靠近。这就是皇帝的下场吗？他咧开干裂的嘴唇，无声地笑了。
恍惚间，他看见三个身影站在龙榻前——王皇后、郑贵妃、李太后。不，应该叫她们蓝月、晓薇和莫胜男。几十年过去，她们依然年轻美丽，而他已经是一具腐朽的躯壳。
时间到了，查攀安。蓝月轻声说。
万历——查攀安的灵魂在躯壳里颤抖。这一天终于来了吗？他在这具可憎的身体里被困了四十八年，亲身体验了什么叫生不如死……
陛下！陛下！张诚突然尖叫起来，传太医！快传太医！
万历感到一阵剧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。他张大嘴想呼吸，却只吸进一口腥甜的液体。血！他在吐血！
建州……女真……他挣扎着说出最后几个字，不知为何，临死前最在意的竟是这个。历史上清朝取代明朝，而努尔哈赤正是从他万历朝开始崛起的……
剧痛中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。走马灯般的画面在眼前闪回——二十一世纪的医院走廊、三个女人哭泣的脸、青铜器皿上的诡异符文、王皇后雪白脖颈上的咒印……
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妇产科手术室，蓝月苍白着脸被推出来，身下的白毯子沾满鲜血。
对不起……万历嘴唇蠕动，吐出无人听见的忏悔。随即，他的瞳孔扩散，心跳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