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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,西市刑场。
并没有往常处决人犯时的喧嚣。官兵林立,甲胄森然,将刑场围得铁桶一般,隔绝了内外。
允许进入警戒线内“观刑”的,只有少数经过严格筛选的官吏和士人,他们的脸上,带着各种复杂的神情——有恐惧,有好奇,有幸灾乐祸,也有深藏的不忍与同情。
场中央,立着一具崭新的绞架,原木的纹理在阴沉的天光下,泛着冰冷的色泽。
李朔被押上来了。
他穿着一身囚服,上面浸染着深褐色的血污,破损处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鞭痕与烙伤。他走路有些蹒跚,显然在狱中受尽了酷刑。然而,他的头却昂得很高,原本少年人圆润的脸庞瘦削了下去,颧骨突出,使得那双眼睛显得更大,更亮,里面没有恐惧,没有哀求,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平静。
他被推搡着站上绞架下的木台。刽子手将粗糙的绞索套上他的脖颈。
按照惯例,监刑官会问死囚有无最后遗言,通常这只是走个过场,濒死之人或崩溃哭嚎,或麻木不语。
监刑官清了清嗓子,带着一丝官腔,例行公事地问道:“人犯李朔,伏法在即,可有话说?”
他本以为会得到沉默,或者咒骂。
然而,李朔却缓缓抬起头,目光扫过面前那些表情各异的“观刑者”,扫过森严的兵甲,最终望向那阴沉如盖的天空。他的喉咙因受伤而沙哑,但每一个字,都清晰地、用力地迸发出来,撞破这死寂的空气:
“诸位!今日,你们在此,观看一场杀戮!”
他的开场白,就让所有人心头一震。
“他们以为,杀了我李朔一人,便能阻断一种思想,便能扑灭一团火焰!这是何等的愚蠢,何等的可笑!”
监刑官脸色大变,厉声喝道:“住口!死到临头,还敢妖言惑众!”
李朔仿佛没有听见,他的声音反而更加激昂,带着一种嘲弄,一种悲悯:
“你们可以绞死我,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我!但是——”
他猛地一顿,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呼喊:
“不能因为你们今天绞死了我,就绞死了伟大的赤火主义!”
声震四野,连那些持戈的兵士,手臂都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“我死了,不足惜!”他继续嘶喊着,脖颈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凸起,“但我们播撒的种子,已经生根!我们培养的同志,早已遍布州郡!他们如同红花的种子,撒遍各地!”
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,看到了废窑中热烈的讨论,看到了秘密读书会上专注的眼神,看到了无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年轻身影。
“今天,你们在这里杀死一个李朔!明天,会有千千万万个李朔站起来!你们杀不完,斩不尽!因为这世道的不公,便是培育我们最好的土壤!百姓的苦难,便是浇灌我们最痛的水源!”
监刑官气急败坏,连连挥手:“行刑!快行刑!”
刽子手想要收紧绞索。
“等等!”李朔暴喝一声,那气势竟让刽子手动作一滞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用最后的气力,喊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最终宣告,也是他毕生信念的结晶:
“试看将来的华夏,必是赤火的世界!”
“动手!”监刑官的尖叫变了调。
绞索猛地收紧。
李朔的身体被拉离了木台,在空中微微晃动。他的脸庞因窒息而迅速涨红、发紫,但他的眼睛,却始终圆睁着,死死地盯着那片灰暗的天空,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嘲讽的、胜利者的笑意。
刑场上,死一般的寂静。
没有欢呼,没有唾骂。只有绳索摩擦木头的吱呀声,以及一些观刑者压抑不住的、粗重的喘息。
许多被强迫来“观礼”的年轻官吏和士子,低下了头,不敢再看。他们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。这个人,他不是在受刑,他像是在献祭!他那份面对死亡的从容,那份对信念的至死不渝,比任何雄辩都更具冲击力。
暴力,在这一刻,显露出了它极致的残酷,也暴露了它本质的无力。它能消灭肉体,却无法消灭思想,甚至,会让那思想因殉道者的鲜血而变得更加神圣,更具感召力。
在远处一座酒楼的雅间窗口,奉命前来监视现场反应的程昱,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帘子。
“此子……求仁得仁矣。”他低声对身旁的属下说,语气中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忌惮,“传令下去,严密监控与李朔有过接触的所有人等,尤其是……《新潮》相关之人。”
而在更远的街角,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,将刑场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,然后默默转身,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。
李朔的尸体在绞架上悬挂了整整一个时辰,以儆效尤。
但每一个看到那具尸体的人,心中回荡的,却不是恐惧,而是他临死前那雷霆般的呐喊: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