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参见陛下……” 许平君按照新学的礼仪,刚想起身行礼。话音未落,刘询已快步上前,一把抓住了她的手,阻止了她的动作。“平君!”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这里没有外人,只有你我。别叫我陛下,还像以前一样,叫我病已!” 他紧紧握着妻子那双因多年操劳而不再细嫩、如今却因紧张而有些冰凉的手,目光灼灼,“这椒房殿再大再华丽,若没了你,也只是个冰冷的金笼子。记得我们在尚冠里,冬天冷得挤在一起取暖,分食一个热饼的日子吗?你我夫妻患难之情,岂是这身衣裳、这座宫殿能改变的?”
许平君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用力回握住丈夫的手:“病已……我……我只是怕……怕给你丢脸,怕配不上这皇后的位置,怕那些大臣们……”
“怕什么!” 刘询打断她,将她轻轻拥入怀中,下巴抵着她的发顶,声音沉稳有力,“你是朕明媒正娶、昭告天下的妻子!是朕在诏书里‘遍寻故剑’也要找回的珍宝!这位置,只有你配得上!记住,平君,做你自己就好。我们不欺人,也绝不让人欺!” 他心中暗自发誓,一定要守护好这份历经患难、来之不易的真情。椒房殿的暖意,此刻才真正开始弥漫开来。
然而,温情之外,是冰冷的现实。宣帝深知,自己这个从民间走来的皇帝,想要坐稳江山,仅凭情意远远不够。帝国肌体上最大的毒瘤,是吏治的腐败与地方豪强的横行。他需要一个真正的能臣,去实践他“与民休息”的理念。
宣室殿内,灯火通明。宣帝面前摊着一份来自遥远的颍川郡(今河南中部)的奏报和一份沉甸甸的卷宗——那是关于颍川郡守黄霸的详细考察记录。殿内除了宣帝,还有新任御史大夫魏相(在霍光死后崛起的心腹重臣)。
“魏卿,” 宣帝用手指点了点卷宗上记载的一个细节,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,“你看这里,‘黄霸赴颍川,轻车简从,不扰地方;视事三日,即发布首令:凡吏员收受百姓一鸡一黍者,杖四十,夺俸三月;收受钱财者,依律严惩,绝不姑息!郡府门前置大鼓,凡百姓有冤屈、告官吏不法者,皆可击鼓直诉,郡守亲审!’”
魏相捋须点头,语气带着敬佩:“陛下明鉴!臣亦听闻,此令一出,颍川震动!那些往日横行乡里、索贿成性的胥吏,惶惶不可终日。更有甚者,黄霸竟亲自下乡,不坐官轿,不鸣锣开道,仅带一二随从,走遍田间地头,询问农桑疾苦,调解乡邻争讼。臣手下御史回报,说亲眼见有两户农夫为田垄边界争执不休,几乎械斗,黄霸闻讯即刻赶到,现场勘查,秉公而断,最终使得两家握手言和,自愿各自退让一犁之地(让畔),那田垄间的界限反倒成了和睦的象征!民间已有‘田者让畔’的谚语流传!此真乃循吏典范!”
宣帝专注地听着,眼中光芒越来越亮。他站起身,走到巨大的大汉疆域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颍川的位置:“好!好一个‘田者让畔’!这正是朕想要的!官吏清廉公正,百姓安居乐业,争斗自然平息!黄霸所为,深得治国之本!” 他猛地转身,语气斩钉截铁,“魏相!立刻拟旨:擢升黄霸为京兆尹(长安最高行政长官),即刻回京述职!朕要亲自见见这位‘让畔’能臣!更要让天下郡守都看看,什么才是为官之道!” 一颗吏治清明的种子,从颍川的田间地头,被宣帝亲手播种在了帝国的心脏——长安。
本章警示: 椒房殿内紧握的双手与颍川田间让出的犁沟,无声诉说着同样的道理——无论是情感的殿堂还是治理的基石,唯有真诚与公正,才能筑起真正坚不可摧的长城。
3:卖剑买牛与皇帝的案头
渤海郡(今河北沧州一带)的春天来得格外迟。咸涩的海风裹挟着寒意,吹过荒芜的田野和凋敝的村落。衣衫褴褛的农夫蹲在光秃秃的田埂上,眼神麻木;更远处,一些面容凶悍、手持简陋兵器的人影在丘陵间游荡,不时传来几声尖锐的呼哨——那是为饥寒所迫、啸聚为盗的流民。一幅凋敝混乱、民生维艰的图景。
郡守府内,新到任的太守龚遂,一身半旧的布袍,眉头紧锁地翻看着堆积如山的卷宗。案头上,一份由前任留下的奏报触目惊心:“……郡内连年灾荒,盗贼蜂起,前太守力主镇压,屡次发兵清剿,然盗匪如韭,割而复生,愈剿愈炽,官军亦多有损失……” 龚遂合上卷宗,长长叹了口气。他深知,一味用兵,只会让这些本就活不下去的百姓彻底绝望,变成凶悍的亡命之徒。渤海需要的不是刀剑,而是活路!
几天后,渤海郡各县城门、乡亭都贴出了太守龚遂的新告示,内容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:
“告渤海吏民:
一、郡县所有追捕盗贼之官吏、兵卒,一律撤回!地方不得擅自缉捕!
二、凡手持锄、钩(农具)等耕作器具者,皆是良善农夫!凡手持刀、剑、弩、弓等兵器者,方为盗贼!官吏只可查问后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