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田兄,你疯了吗?”一同当值的老友听闻他的想法,吓得脸色惨白,死死拉住他的衣袖,“那是天家的事!多少公卿重臣都不敢开口!你一个小小的郎官,去触这个霉头?江充、苏文的阴魂还没散呢!丞相刘屈氂会第一个要你的命!快打消这念头!” 朋友的手冰凉,话语里满是恐惧。
田千秋望着高祖威严的塑像,目光却异常坚定:“正因人人畏死,奸邪方能横行无忌。太子蒙冤而死,陛下沉溺哀痛,奸佞窃据高位,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!我田千秋位卑,却也是大汉之臣,吃着汉家的俸禄。昔日高祖提三尺剑取天下,何等气魄?若连直言进谏的勇气都没有,我还有何面目守护这高庙?我意已决!”
不顾朋友的苦苦劝阻和同僚惊恐的目光,田千秋毅然上书!他没有华丽的辞藻,没有引经据典的铺陈,只有一份朴实无华却字字泣血、直指要害的奏疏:
“陛下,臣闻子弄父兵,罪当笞(用鞭子抽打)。天子之子过误杀人,当何罪哉?臣尝梦见一白发老叟,教臣以此言奏闻。”(史载原文大意)
这短短的几十个字,如同惊雷,瞬间炸响在死水般的朝堂!
子弄父兵,罪当笞(用鞭子抽打): 他巧妙地将太子动用兵卒捕杀江充(“父兵”象征皇帝赋予的权力)定性为“儿子顽皮弄了父亲的兵器”,最大的过错也就是挨顿鞭子的小错!这彻底颠覆了朝廷给太子定性的“谋反”大罪!
天子之子过误杀人,当何罪哉? 进一步强调,即便是天子的儿子真的过失杀了人(指江充等),又该定什么大罪呢?这更是对太子“谋反”罪名的彻底否定!
臣尝梦见一白发老叟: 假托高祖托梦的神圣性,为自己胆大包天、直指核心的言论披上了一件保护性的外衣,增加了说服力和神秘感,也让皇帝更容易接受。
这份奏疏,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执着的光,穿透了甘泉宫的重重帷幕和谎言编织的迷雾,精准地投射到了武帝刘彻的心坎上。当尚书郎(负责传递奏章)战战兢兢地将这份薄薄的简牍呈送到御前时,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雷霆震怒。
刘彻颤抖着手接过竹简。当他看到“子弄父兵,罪当笞”这七个字时,整个人如遭电击!积压了数年、被他刻意逃避的痛苦、愧疚、悔恨,如同决堤的洪水,轰然冲垮了他自欺欺人的堤坝!多么简单又深刻的道理啊!一个父亲对儿子最重的责罚,也不过是打一顿鞭子。而他这个父亲,却听信谗言,将这个自己看着长大、寄予厚望的儿子,逼到了兵戈相向、最终自刎的绝路!
“噗——” 一口鲜血猛地从刘彻口中喷出,溅落在明黄色的奏章和龙袍之上,点点猩红,触目惊心!
“陛下!”殿内顿时一片惊慌。
刘彻无力地抬手阻止了涌上来的侍从和御医。他死死攥着那份沾血的奏疏,老泪纵横,泣不成声:“此乃高庙神灵遣此人来教朕!此乃高庙神灵遣此人来教朕啊!朕……朕悔之晚矣!朕错怪了吾儿!错怪了吾儿啊!” 皇帝的哭声,撕心裂肺,充满了迟来的、痛彻心扉的醒悟。这哭声,是对亡子的无尽忏悔,也是对过去几年被蒙蔽、被蛊惑的自责。这一刻,那个杀伐决断、雄视八方的汉武帝消失了,只剩下一个痛失爱子、追悔莫及的老父亲。
本章警示: 微光亦可穿透铁幕。田千秋卑微的身份与奏疏上的血痕昭示:正直无畏的勇气,往往来自最平凡的灵魂。当良知发声,谎言筑起的高墙便开始崩塌。
3:轮台罪己,泣血更张
(公元前89年六月)
田千秋的一纸奏疏,如同一把钥匙,打开了武帝心中尘封良知的闸门。巨大的悔恨和迟来的父爱,化为深刻的自我否定和对帝国未来的忧虑。他立刻召见田千秋。那个穿着朴素旧官袍、神情恭谨却目光坦荡的小小高寝郎,站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,显得那么渺小,又那么高大。
“爱卿所见乃至理名言!若非爱卿直言,朕犹在梦中!”刘彻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,眼神却有了久违的清明,“擢升田千秋为大鸿胪(九卿之一,掌管诸侯及归义蛮夷事务)!” 这火箭般的升迁,既是皇帝对忠耿之臣的褒奖,更是他向天下释放的一个强烈信号:他要拨乱反正!他要清算巫蛊之祸的余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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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千秋的升迁,在朝堂引发了地震。丞相刘屈氂的脸色阴晴不定,苏文等宦官更是如坐针毡。武帝开始重新审视巫蛊之祸的真相。他下令彻查江充余党,清算构陷太子的罪责。苏文被处以极刑(车裂),参与构陷太子的其他主要党羽也被严厉惩处或贬黜。丞相刘屈氂感到了前所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