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侯婴比较沉稳,他压低声音说:“刘季,秦律如山,失囚过半,押送者死。我们……恐怕难逃此劫。”他的话像一块冰,砸在每个人心上。卢绾忍不住带着哭腔:“季哥,我不想死啊……”
周勃一直沉默,他本是沛县以编织养蚕器具和吹奏丧乐为生的人,心思缜密,此刻目光扫过那些绝望的刑徒,又看向远处雾气朦胧的沼泽深处,眉头紧锁。
刘邦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,背对着众人,面朝着雾气弥漫、深不可测的丰西泽。他没有看任何人,只是死死盯着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沼泽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只有风吹过枯苇的尖啸,和水鸟偶尔凄凉的鸣叫。
樊哙急躁地想再开口催促,被夏侯婴用眼神制止了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目光聚焦在刘邦那宽阔却显得沉重的背影上。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突然,刘邦猛地站起身!动作之迅猛,让身后的兄弟们都吓了一跳。他转过身,脸上那种惯常的市井混混的嬉笑或者烦躁焦灼通通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悲壮的决绝。他那双平时显得有些惫懒或精明的眼睛,此刻亮得惊人,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。
他大步走到那些瘫倒在地、惶惑不安的刑徒面前。枯黄的芦苇在他身后摇摆,像一片无声的见证者。
“兄弟们!”刘邦的声音不高,甚至有些沙哑,却像蕴藏着某种奇异的力量,清晰地穿透了风声,钻进了每一个心如死灰的刑徒耳中,“都抬起头来!看着我刘邦!”
刑徒们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惧地抬起头,看着这位一路上不算苛待但也绝谈不上亲近的押送亭长。
刘邦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麻木、惊恐、绝望的脸:“你们怕死吗?”他忽然问,声音不高,却如同重锤。
没人回答,但那些瑟缩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“老子也怕!”刘邦猛地提高音量,带着沛县特有的粗粝口音,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,“怕得要死!押不到骊山,你们跑光了,按秦律,我们哥几个腰斩弃市!押到了,你们在骊山那鬼地方,累死、饿死、被打死,也不过是早晚的事!左右都是一个死字!跟着我刘邦,是死路一条!自己跑了,或许还有一丝活路!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?!”
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。刑徒们愣住了,连樊哙、周勃他们也愣住了,不明白刘邦到底要做什么。
刘邦猛地拔出腰间那把普通铁剑,剑身在灰暗天光下闪着寒光。他没有指向任何人,而是用剑尖指着地上的枷锁和镣铐!
“今天,我刘季就赌一把!赌我自己这条命,也赌你们的命!”
“与其一起烂死在骊山的土里,不如就在这里散伙!”
“愿意跟我刘邦走的——”他用剑尖重重地点了点脚下泥泞的沼泽地,“前面这片泽,是绝地,也是生地!钻进去,躲起来!天大地大,未必没有容身之所!”
“不愿意跟我走的——”他顿了顿,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,“你们脚上的枷锁,老子现在就给你们砸开!你们各奔东西,是死是活,各安天命!我刘邦若能活下来,绝不追究今日谁走谁留!”
他话音落下,整个丰西泽畔陷入一片死寂!连风声仿佛都停滞了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刘邦。
“季哥!你疯了!”卢绾失声尖叫,“这……这可是放囚!”
“刘季!”夏侯婴也惊得脸色发白。
樊哙和周勃虽未说话,但眼中也充满了震惊和深深的忧虑。私自释放刑徒,这和失职逃跑的罪责比起来,有过之而无不及!这是真正的死罪,而且会牵连家族!
刘邦没有理会兄弟们的惊骇。他眼中只有一种豁出去、砸碎一切的疯狂光芒。他径直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刑徒面前。那是个头发花白的瘦弱男人,脚踝被沉重的木枷磨得血肉模糊。刘邦蹲下身,拿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,对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,狠狠地砸了下去!
“哐!哐!哐!”
沉闷而刺耳的敲击声,在这片绝望的泽畔骤然响起,如同宣告某种规则的彻底崩坏!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铜锁在重击下变形、扭曲!
“咔嚓!”
一声脆响!锁鼻断裂!
沉重的木枷“哐当”一声,从那老刑徒的脚踝上脱落,砸进泥水里!
那老刑徒猛地一颤,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恢复自由的双脚,随即抬头,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迸发出巨大的、无法言喻的狂喜和感激的泪水!“刘……刘亭长!”他哆嗦着嘴唇,想说什么,却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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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邦没看他,只是把石块塞进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