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?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方宁静。
钟馗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望着对岸那座城??襄阳。三年前他们从这里离开,带着满身伤痕与未解之谜;如今归来,山河依旧,人事却已翻覆如棋局重排。
“他在太庙前站了一夜。”钟馗缓缓道,“不是为了登基,而是为了完成一场仪式。真正的、属于皇族后裔的归宗之礼。”
连彩云闭上眼,仿佛能看见那一幕:素衣少年立于千百年来唯有帝王可踏足的圣地,手握玉简,声震九霄。没有刀兵,没有血光,只有一句誓言,便令天地动容,邪祟崩解。
“他终究还是走上了那条路。”她低语,“可我总记得,当初那个在破庙里为师父守灵三日不眠的展昭,只想做个问心无愧的江湖人。”
“可江湖从来就不只是快意恩仇。”钟馗转身,目光深远,“它也是天下苍生的呼吸。当一个人背负的命运超越了自我,他的江湖,也就成了江山。”
话音落下,远处传来马蹄声。一骑快马沿江岸疾驰而来,马上之人身穿青袍,腰佩寒月刃,面罩轻纱,身形修长。待近前勒马,翻身下鞍,正是顾凌霜。
“你们回来了。”她声音清冷如旧,却多了几分暖意。
“你特意赶来?”连彩云迎上前。
顾凌霜点头:“京城大局已定,新帝即位诏书颁行天下,百官归心,百姓焚香祭祖。但有一事……必须亲自告知你们。”
三人步入竹林小亭,玉猫跃至石桌,睁眼凝视顾凌霜。
“伪帝虽灭,魂印未消。”她沉声道,“那黑莲印记并非单纯邪术所化,而是‘血锁真经’第九重的最后一环??**八祭归墟阵**。此阵以七位至亲之死为引,再借第八祭自愿献身,方可开启‘永生之门’,逆转生死,篡改天命。”
钟馗眉头紧皱:“你是说,展昭之所以能破局,并非因为他唤醒正统,而是因为……他自己就是最后一祭?”
“不错。”顾凌霜神色凝重,“当年李妃临终前,曾以秘法将‘天子印’封入胎儿心脉,代价是其一生将经历‘七劫八难’,每一步都踩在死亡边缘。而最终一关,便是面对真正的自己??是否愿意放弃所有仇恨与执念,不以复仇之名夺权,而以苍生之愿承统。”
连彩云倒吸一口冷气:“所以他诵读誓词时,不只是在宣告身份……更是在通过考验?”
“正是。”顾凌霜颔首,“若他心中尚存一丝私欲,哪怕只是想让庞家满门抄斩,或是坐拥天下号令群雄,那一缕金光便会转为黑焰,将他彻底吞噬,成为新一任‘影帝’的容器。而这一次,不会再有谁能阻止他。”
亭中寂静无声,唯有风穿过竹叶,沙沙作响。
良久,钟馗苦笑一声:“这盘棋……布得太深了。先帝、李妃、蓝继宗、莲心、甚至空妄和庞吉……所有人都是棋子,也都是守护者。而真正能走出困局的,只有一个??既知真相,又不失本心的人。”
“所以展昭赢了。”连彩云眼中泛起泪光,“他没有选择复仇,也没有选择逃避,而是选择了承担。不是作为皇帝的儿子,而是作为一个活过痛、见过苦、仍愿相信光明的人。”
顾凌霜站起身,望向南方天际:“他还未回京。昨夜之后,他独自离开了太庙,留下一封信,说要去走一遍当年逃亡之路??从三槐巷出发,经江鹤鸣庐、金鳞阁、墨家机关城,直至南疆祭坛遗址。他说,只有走过那些地方,才能真正放下过去。”
“他是去告别的。”钟馗轻叹。
“也是去重生。”连彩云喃喃。
※※※
与此同时,南疆深处,瘴气弥漫。
一座古老祭坛隐于密林之中,石柱断裂,符文剥落,唯有中央一方青铜鼎尚存,鼎内积满雨水,倒映着灰蒙天空。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,白衣身影缓步而入,正是展昭。
他摘下斗笠,露出面容,眉宇间不见锋芒,唯余平静。
“娘亲……”他轻声唤道,仿佛对面站着那位从未谋面的女子,“我来了。”
风吹过林梢,树叶簌簌,如同回应。
展昭从怀中取出一枚莲形玉坠??那是莲心姐姐临终前所戴之物,被藏于废墟夹墙之中,三个月前方才寻获。他将其放入鼎中,低声念道:
“姐姐,你的信我都看了。你说你不恨父亲抛弃我们,也不怨命运多舛,只愿我能活下去,活得比谁都明亮。如今,我做到了。我不是为了复仇活着,也不是为了权力活着,我是为了不让你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,才一直走到今天。”
雨开始落下,滴答敲打石台。
他又取出一本泛黄日记,纸页早已残破,字迹模糊,却是莲心亲手所写。翻开最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