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卷着碎雪,敲打着盛唐香文化博物馆的朱漆窗棂,庭院里的银杏早已落尽了叶子,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雪中瑟缩,唯有那株新栽的沉香树,顶着一身薄雪,倔强地挺立着。
苏合香的身体,是在冬至那日彻底垮下来的。
那日清晨,她还执意要萧策推着轮椅,陪她去庭院里看那株沉香树。雪光映着她的脸,苍白得近乎透明,可她的眼神,却依旧清亮,指尖抚过冰冷的轮椅扶手,轻声道:“这树倒是抗寒,等开春了,定能抽出新芽。”
萧策裹紧了她身上的驼绒披风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是啊,开春了,就好了。”
他的身体,也早已大不如前。连日的风寒,让他咳嗽不止,每一次咳嗽,都牵扯着胸腔隐隐作痛。可他依旧每日强撑着,陪苏合香看雪、听风、回忆那些关于长安的旧时光。
午后,苏合香靠在床头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萧策坐在床边的藤椅上,握着她的手,目光落在她苍老的脸上,久久不曾移开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簌簌的落雪声,像是一首温柔的催眠曲。
不知过了多久,苏合香缓缓睁开了眼睛,她的呼吸有些急促,却紧紧攥着萧策的手,轻声唤道:“萧策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萧策连忙俯身,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,“合香,我在。”
“我梦见……梦见长安了。”苏合香的声音微弱得像一缕青烟,“朱雀大街上,车水马龙,西市的香铺里,摆满了沉香、龙脑、麝香……你骑着马,穿着银甲,朝我走来……”
萧策的眼眶瞬间红了,他握紧她的手,哽咽道:“我记得,那年你刚满十六,梳着双丫髻,站在香铺门口,手里拿着一炉刚调好的‘紫宸御香’,香雾缭绕,把你的脸衬得像画里的仙子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苏合香的嘴角,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,“那时候,你说,要护我一生周全……你做到了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目光渐渐涣散,却依旧望着萧策的脸,眼中满是眷恋。
“合香,”萧策的声音,哽咽得不成样子,“别走,好不好?开春了,我们一起看沉香树发芽……”
苏合香轻轻摇了摇头,她抬起另一只手,颤抖着抚摸着萧策的脸颊,指尖冰凉。
“萧策……这一生……能与你相守……我不悔……”
“香脉……要传下去……”
“从长安到现代……有你在……有香在……便是永恒……”
话音落下的那一刻,苏合香的手,缓缓垂落。窗外的风雪,骤然停了,一缕阳光,穿透云层,落在她的脸上,安详而温柔。
萧策抱着她的身体,失声痛哭。
他的咳嗽,越来越剧烈,胸腔的疼痛,像是要将他的身体撕裂。他知道,自己的大限,也将至了。
苏念唐闻讯赶来时,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——萧策坐在床边,怀抱着苏合香的遗体,雪花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,落在他的肩头,他的脸上,泪水与雪花交融,分不清是冷是暖。
“爸……”苏念唐的声音,带着哭腔,“妈她……”
萧策缓缓抬起头,看向苏念唐,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,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。
“念唐,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你母亲走了,她去了长安……去了我们相识的地方……”
他顿了顿,喘了口气,继续说道:“我和你母亲,早就商量好了……死后,不要棺椁,不要墓碑……把我们的骨灰,混合在一起,制成一炉香……”
“制成香?”苏念唐愣住了,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。
“嗯。”萧策点了点头,眼中泛起一丝温柔,“你母亲说,她这一生,与香为伴,死后,也要化作一缕香魂,飘向她眷恋的长安,飘向丝绸之路的每一个角落……”
他从枕下,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,递给苏念唐:“这是我和你母亲的遗愿,你看看。”
苏念唐颤抖着接过信封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两张信纸,上面是苏合香和萧策的字迹。
信中写道:
“吾女念唐亲启:
此生,吾与萧策,从盛唐而来,跨越千年,相守百年,幸得将中华香文化,传向寰宇,此生无憾。
吾二人死后,骨灰无需安葬,可混合以沉香、檀香、乳香等香料,依‘长安十二香’之法,制成香品,名曰‘永恒香’。
取三分之一,撒于长安遗址,以慰吾等对故土之思;
取三分之一,撒于丝绸之路沿线,以续香脉交融之缘;
取三分之一,藏于盛唐香文化博物馆,以供后人瞻仰。
香魂不灭,文脉永续。
勿悲,勿念。”
苏念唐捧着信纸,泪水滴落在纸上,晕开了墨迹。
她抬起头,看向萧策,却发现他的头,已经无力地靠在了床头,双眼紧闭,嘴角还带着一抹安详的笑意。
他的手,依旧紧紧握着苏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