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念唐一早便吩咐了下人,将一株带着土球的沉香树苗安置在庭院西侧的空地上。那树苗不算粗壮,枝干却挺拔,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,透着勃勃生机。她知道,这是父亲萧策惦记了许久的事——自打母亲苏合香百岁寿辰过后,他便总念叨着,要在庭院里种一棵沉香树,就像当年在长安城外的香圃里那样。
萧策的身体,是从去年冬天开始显露出疲态的。那日他在“阳关香驿”文化园为游客讲解,讲到兴头上,忽觉一阵眩晕,险些栽倒在地。送医检查后,医生只说是积劳成疾,气血亏虚,需得静养。可他一辈子戎马倥偬,从盛唐的沙场到现代的文化园,何曾有过“静养”的闲情?只是自那以后,他的脚步慢了些,说话的声音也轻了些,鬓角的白发,竟比往年添了许多。
苏合香的精神头倒是尚可,只是午后总要小憩片刻。今日她醒得早,萧策便亲自推着轮椅,陪她到庭院里散步。阳光落在她的银发上,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,她手中依旧攥着那枚穿越时空的玉佩,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香纹,眼神悠远,似是又想起了千年前的长安。
“合香,你看。”萧策停下轮椅,指着不远处的沉香树苗,声音里带着几分孩童般的雀跃,“念唐这孩子,倒是懂我的心思。”
苏合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:“是株好苗子。沉香木性温,历百年而不腐,倒是和我们这辈人,有些相像。”
“是啊,历百年而不腐。”萧策低声重复着,弯下腰,小心翼翼地将苏合香鬓边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,“当年在长安,你在香圃里种满了沉香,说是要等它们成材,为陛下制一炉最好的紫宸御香。如今,倒是在这儿,圆了当年的念想。”
苏合香的嘴角微微上扬,记忆似是被这株树苗牵起,飘回了千年前的盛唐。那时她还是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调香师,萧策是镇守西域的将军。每逢他出征归来,总要先绕到她的香圃,寻她讨一炉新制的“行军香”。那时的沉香树,才刚栽下不久,枝叶稚嫩,就像他们那时的岁月,满是鲜活的盼头。
“还记得吗?”苏合香转头看向萧策,眼中闪着细碎的光,“天宝十二年,你从西域带回一株西域的奇楠香苗,说是安息国的贡品,比寻常沉香更珍贵。我把它种在香圃的最中央,日日浇水施肥,盼着它长大。后来安史之乱起,长安陷落,那株奇楠香苗,怕是早就毁于战火了。”
萧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,随即又释然地笑了:“无妨。世间好物,本就难两全。能与你从盛唐走到如今,看遍这世间的香韵,已是此生最大的幸事。”
说话间,苏念唐带着两个下人走了过来,手中捧着铁锹和水桶。她笑着对萧策道:“爸,妈,时辰正好,我们动手吧。”
萧策摆了摆手,示意下人退下:“不用旁人帮忙,我和你母亲来。”
苏念唐有些犹豫:“爸,您的身子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萧策打断她的话,目光坚定,“这棵树,我要和你母亲一起种。”
苏合香也点了点头,从轮椅上缓缓站起身。萧策连忙扶住她的胳膊,两人相携着走到沉香树苗旁。秋阳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,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,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萧策接过铁锹,动作略显迟缓地挖着土坑。他的手臂微微发颤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却执意不肯停歇。苏合香站在一旁,为他拂去肩上的尘土,时不时递上一口温水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落在他们的脸上,岁月的沟壑里,满是温柔的笑意。
苏念唐站在不远处,看着这一幕,眼眶微微发热。她想起小时候,总是追在父母身后,看他们在实验室里调配香方,看他们在博物馆里整理文物。那时她总觉得,父母是无所不能的,直到如今才明白,他们不过是一对相守了百年的伴侣,用一生的时光,守护着一缕来自盛唐的香韵。
土坑挖好了,萧策小心翼翼地将沉香树苗放入坑中,苏合香则扶着树干,让它保持挺拔。两人合力将泥土填回坑中,一锹一锹,动作缓慢却默契。苏念唐走上前,提起水桶,将清水缓缓浇在树根上。水珠渗入泥土,滋润着新栽的树苗,也滋润着时光里的温情。
树种好了,萧策扶着苏合香,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。秋风拂过,银杏叶簌簌落下,飘在他们的肩头,飘在沉香树苗的枝叶上。
“你说,这棵树,要多少年才能成材?”苏合香轻声问道,目光落在嫩绿的叶片上。
萧策握住她的手,指尖相触,温暖而熟悉。他抬眼望向远方,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后,这株树苗长成参天大树,枝繁叶茂,香气浓郁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“不知道。”萧策笑了笑,声音轻柔却笃定,“但我知道,它会和这座博物馆一样,守着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