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,今天这关是过不去了,再闹下去,
别说巴结县令,自己可能都走不出这桃源村。
“够了!”
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,竟是云槐县县令齐安拨开人群,走到了场中央。
眼前这荒唐的一幕——哭诉的妇人、暴跳如雷的男人、
隐在人群中面色不豫的贵人们,以及被彻底搅乱的喜庆村宴。
按常理,这等夫妻口角、家务纷争,
他一个县令本不该过多插手,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。
但今日不同,此事牵扯到了隐瞒身份的三殿下,
更糟的是,帝后二人可就在人群中!
让这腌臜闹剧败了村宴的兴致,实在不成体统。
三殿下身份不宜暴露,自然无法以权势直接威压。
帝后更是不能现身于这等乡野纷争之中。
此刻场上,适合处理此事的,竟只剩下他这个县令。
他面色沉肃,先扫了一眼谢明月,又冷冷看向面如土色的马财主。
“马有财!”
齐安直呼其名,语气不容置疑。
“本官在此,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。
谢氏女身上伤痕累累,指认你长期虐待,你可认?”
马财主腿一软,差点跪下,哆嗦着:
“大人……我、我……”
“人证物证俱在,众目睽睽之下,你还想狡辩?”
齐安打断他,声音更冷了几分。
“我大宁朝律法,虽不禁夫主责罚,但‘毁伤肢体’、‘凌虐至甚’者,
妻可求去,官府亦当准离!今日本官便做个见证!”
他转向一旁早已惊呆的谢里正:
“谢里正,取笔墨纸砚来!再请村中两位德高望重者为证!”
谢里正一个激灵,连忙应下,飞快让人去取。
很快,纸笔备齐,谢九爷和谢六爷也被请了出来。
在齐安的监督下,一份简明的休书当众立下,
列明马有财虐妻事实,自愿解除婚约,从此嫁娶各不相干。
马财主颤抖着手,不情不愿的摁下了手印。
谢明月也在李秀琴和谢彪的搀扶下,虚弱地按了手印。
休书一式三份,马财主与谢明月各执一份为凭,
另一份则由齐安郑重收妥,带回县衙存档备案,
至此,这份断绝关系的文书便有了官家背书,再难翻覆。
齐安转向面如土色的马财主,神色一肃:
“马有财,你可知方才公然辱骂的是何人?”
马财主腿一软,险些跪倒,慌忙摇头。
“哼!”
齐安冷声道:
“你方才辱骂的,乃是朝廷正九品‘农事司丞’、桃源村谢忠谢里正!
你公然辱骂有品衔的官员,依《大宁律》‘骂詈’条,当杖三十!来人!”
“在!”两个随行而来的衙役齐声应喝。
“即刻执行,杖责之后立刻驱逐出村,往后永不得再踏进桃源村半步!”
“是!”
命令一下,村民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。
“打得好!这等黑心烂肺的,早该滚了!”
“县令大人明断!咱们里正爷也是好样的!”
“谢明月这下总算脱了苦海了!”
帝后二人隐在人群中,看着这戏剧的一幕,和齐安的处置方式,
微微颔首,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。
谢明月袖中的手,微微发着抖,心底却是一片滚烫的狂喜与后怕交织的清明。
成了。真的成了。
在大宁朝,一个女子想要脱离夫家,难于登天。
律法、宗族、世人的唾沫星子,都是捆住女人的铁链。
像她和马财主这般,无子、受虐、娘家无权无势的情况,
别说和离,就是在马家被活活打死,
恐怕也没人会为她鸣官,只会叹一句“明月命苦”。
所以,她才兵行险着,选择了这条最“不计后果”的路,
将事情彻底闹大,闹到村宴上,闹到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,
赌一个鱼死网破,也要挣一个自由身。
至此,她今日的目的,已然达成。
谢明月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,软软地靠在李秀琴怀里,
面色苍白,泪痕未干,一副受尽磋磨、虚弱不堪的模样。
然而,那低垂的眼睫下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、带着一丝隐秘的担忧,
飘向不远处脸色铁青、浑身低气压的李三煜。
她是甩掉了马财主这个老男人。
但……她也彻底得罪了李三煜几人。
这段时间恐怕她得闭门不出,尽量减少存在感了。
而此时,谢里正站在人群前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