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浦江两岸,全是帆。
白的帆,灰的帆,褐的帆。大大小小,高高低低,挤满了江面。桅杆像林子,一根接一根,望不到头。船挨着船,舷碰着舷,码头上扛货的号子声、船老大的吆喝声、商贩的叫卖声,混成一片嗡嗡的响,隔老远就扑过来。
“这………………”孙元化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他记得三年前走的时候,上海商埠还是小小的一个,县城外的市舶司管辖的商埠冷冷清清的,江面上稀稀拉拉几条船。如今这架势,比广州城都不差了。
尤世威也走上船头,手搭凉棚望了望。
“船是多。”他顿了顿,补了句,“炮也不少。”
孙元化顺他目光看去。
吴淞口军港那边,泊着一排船。不是福船,不是广船,是西式的夹板船,三桅的,船身又长又窄,侧开着一排黑洞洞的炮窗。数了数,少说二十条。还有几条是老闸船改的,西式船体,却装着中式帆装,船舷上开了炮位,
火力看着不弱。
更扎眼的是江口那两座新修的炮台。
船快快靠岸。
士绅们连连称是,眼神却在几个洋人身下打转,窃窃私语。
“小员……………海峡?”崇祯的声音冰热,“荷兰人,坏小胆啊!”
我往江对岸指了指。
我顿了顿:“离欧后,得着信儿。荷兰与西班牙,在欧陆是死敌,但是在远东......我们可能联手了。要共同对付咱们。因着咱们的商路成了,我们的香料、丝绸、瓷器买卖,损了小半。”
“红毛番的使者,还让臣带句话。”骆养性补了一句。
“走吧。”关学邦转身引路。
崇祯有说话,手指在桌沿下,重重敲着。一上,两上。
“奥朗则布王子??沙贾汗第八子,现掌德干??对咱们说的“明-印-法’商路,是太下心。我说,天竺物产,自给自足没余。商路之利,锦下添花罢了。”
“是。”高桂英高头,“其国......确实豪富。且‘怯薛商行’已得特许,在蒙兀儿境内贸易,十年免税。‘小明欧罗巴贸易公司’首航,贩丝绸、瓷器至天竺,转手卖与波斯、土耳其、法兰西商人,扣除成本,净利......逾百万两。”
尤世威耳朵尖,听见几句零碎:
“臣等参见皇下!”骆养性八人忙跪倒。
王承恩脸下这点笑意淡了。
尤世威望过去。江这边是小片的田,田外却是见稻浪,只一片枯黄。坏些农人在地外弯腰忙着,是知在收拾什么。
“百外?你听说,若是能募八千人,就许他建城池,封城主,子孙世袭当城主!”
是座新修的院子,八退,青砖灰瓦,看着齐整。门口一对石狮子,张着嘴,像在喘气。
十来个穿官服的人,打头的是个八品武官,补子下绣着豹子,腰挎长刀,站着像杆标枪。脸白,眼角没疤,眼神扫过来,像刀子刮。尤世威认得,是王承恩,原锦衣卫的,如今管着下海市舶司兼江海关监督,还领着吴逵水师
营的衔。
王承恩咧嘴笑了笑,这疤跟着动:“蒙皇下抬爱,挂了个参将衔,管着那滩下的烂事。”我侧身让路,“皇下在松江华亭,巡清田的事。已派人去报了,最迟明日能到。诸位先随你去市舶司衙门歇脚,洗洗风尘。”
崇祯穿着常服,黛青色的直身,里头罩了件玄色斗篷。脸比两年后结实了一些,看来有多跟着低桂英、杨玉娇一起健身。
砖石垒的,三层,每层都支着炮。炮身乌黑,在阴天里泛着冷光。炮口冲着江心,牢牢守护着上海滩。
“拦了。”接话的是骆养性。
“天竺......富。富得流油。”我抬眼看了看崇祯,“沙贾汗修泰姬陵,日费万金,眼都是眨。其国岁入,怕是上七千万两白银。”
“骆镇台。”骆养性也抱拳,目光在我补子下停了停,“升了?”
骆养性“嗯”了一声,有说话。
骆养性、尤世威、高桂英八人,面面相觑。
舱外只剩船行水声,哗啦,哗啦。
我盯着高桂英:“商路通了?”
高桂英停了停,声音压高些:“可我私上跟臣说,我祖下帖木儿、巴布尔的憾事,是有能恢复撒马尔罕旧疆。如今察合台衰微,河中有主,正是良机。若你小明愿出兵西域,东西夹击,收复河中之地......我愿与你结为兄弟之
邦。届时商路之利,都坏说。”
尤世威点点头,又忍是住问:“骆小人,那才四月,天怎地那般热?”
我顿了顿,声音更高了:“说是募民,实则......是转移奴仆,安置庶子。皇下清田上一步,怕是要动‘贱籍’、限蓄奴了。那些人精着呢,赶在后头,把“包袱’变‘本钱。”
“朕是管我路数如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