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偏偏是温瑜冒尖,率先品出第一盏茶——
若论大贞最懂茶、最爱茶之人,当属温阁老,素有大贞第一“茶痴”的美誉。
每每圣上说要赏他点什么,阁老总是婉拒金银俗物,只谦称,“臣别无他好,唯求陛下赐些好茶,于愿足矣。”
这“人如清茶”的风格,正合他“大贞孤臣”的节气,一时朝野传颂,引为美谈。
贵女们都长了七窍玲珑心,一眼就看透宁贵妃的用意,做得这般明显,便是早已属意温家的女儿,拿她们当个陪衬罢了。
宁贵妃微微点头,示意温瑜继续说下去,眸中那丝属于天家贵妃至高无上的赞许,极大地激发了温瑜的表现欲。
为了显示自己博学多才,见多识广,不似那些眼中只有俗物的贵女,证明自己就是赵王妃的不二人选,温瑜从容不迫,滔滔不绝:
“这第三盏乃是陈年普洱,”她指向那盏琥珀色的茶汤,“汤色醇红透亮,陈香沉稳,至少是十年以上的老茶,必须用紫砂壶沸水急冲,再于陶瓮中慢养其性,方能得此醇和韵致。”
她转向第二盏,“这第二盏君山银针,乃是黄茶极品,须以洞庭湖心活水,候汤初沸时缓注于琉璃盏中,方能观其‘三起三落’,全然激发‘金镶玉’的毫香。这等滋味,怕是江南许多仕宦之家,也未必有幸品鉴。”
最后一盏由她率先品出,话里更是洋洋得意,“而这第一盏,乃是素有‘仙茶’之誉的蒙顶石花。此茶必是以蜀地蒙山甘露井水,低温缓注而成,方能保其鲜灵本味。所用茶叶,是明前采摘的头批单芽,成就这‘石花’之品。”
温瑜似宁贵妃般,高傲的目光巡视一圈贵女,扬声炫耀:
“此茶历朝皆为顶级贡品,臣女家父蒙受天恩,曾得赐品尝,今日方能侥幸辨出。父亲教导过我,它香如空谷幽兰,正应了那句‘味浓香永。醉乡路,成佳境。’。”
“贵妃娘娘,臣女所言可对?”温瑜一脸兴致勃勃,声音不似方才的清润从容,反倒有一股争先恐后的要强。
兴奋上了头,便容易失了分寸。
温瑜这般自以为是不知收敛的张扬,反倒是惹得宁贵妃有些不满。
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卖弄才华,从来只有她独自开屏,没有百花争艳一说。
宁贵妃嘴角微微一沉,一丝浅淡的不屑稍稍流露了出来,瞬间将满眼期待认可的温瑜,刺得心中发冷。
昂首等夸奖的她,立刻惶然垂首,身子躬得极低,一副聆听未来尊贵婆母训诫的恭顺模样。
“贵妃娘娘今日所备之茶,从新至陈,从清至醇,三盏尽显茶道千秋,更见天家底蕴深厚。臣女浅见,贻笑大方了。”
声音里小心翼翼,面上极致讨好,那一丝惶恐的颤栗,让一旁直勾勾看着的小乔氏,眼中迅速凝起一层水光。
陆青一直悄悄观察小乔氏,温瑜一席话,让她先是感慨欣慰,继而骄傲自豪,此刻看得她泪花几乎要结出星芒来。
从入园至今,她都没瞧过陆青一眼,好似她都不记得,这里还有个陆青。
陆青在茶案下与沈寒比了个手势,先前约有五成把握,此刻,已有九成。
温瑜若不是小乔氏的亲生女儿,她眼中不会流露出,只有看到陆松时才有的本能的慈母柔光。
宁贵妃只闲闲轻摇纨扇,面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得体浅笑,却偏偏不发一语,将躬身垂首的温瑜干晾在原地。那份无声的威压,晾得她眼眶发热,委屈得几乎要当场掉下泪来。
一众贵女心中大呼痛快!
她们本就对这般“内定”的戏码嗤之以鼻,先前瞧温瑜那般得意张扬,更是满心不屑。
什么清流门风,清贵人家!
堂堂阁老之女,为了一个王妃之位,还不是一样上赶着巴结贵妃,吃相难看!
平日里的孤高全是装出来的,如今可是原形毕露了。
于那些家中有世袭爵位的贵女而言,争不到赵王妃之位本也无所谓,不过是顺应长辈要求来走个过场。可于另一些门第稍逊、极想攀高枝的贵女而言,看温瑜的眼神可就复杂多了——
充满了被“伪君子”抢了先机的嫉恨,以及一种“你我本是同类,偏你装什么脱尘仙女,不要脸”的深刻鄙夷。
此刻见宁贵妃当众给她没脸,众贵女心底是放声嗤笑,眼中的幸灾乐祸与轻蔑,明晃晃地钉在温瑜身上。
温瑜一张脸霎时红白交加,微弯的双膝控制不住地轻颤。她躬身僵在原地,心中是一阵接一阵的惶恐...
昨日父亲特意带她品了这三款茶,并一一告诉她,这茶的妙处、口感、香气、产地乃至冲泡水温,让她务必要记清楚。
她方才不过是顺势而为,趁机展现了她独特于众贵女之上的才华,怎么宁贵妃反倒是瞧着不喜的样子??
她是不是说太多了?
贵妃娘娘是不是不喜欢话多的儿媳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