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正好,照射在此人的身上脸上。
只觉那人身形枯槁,需要内侍搀扶才能站稳,穿着一身略显宽大、却依旧能看出是帝王常服的绛纱袍,头上未戴冠冕,花白的头发在凛冽的晨风中肆意飘散。
当他抬起那张因久病而深陷、却依旧残留着帝王威严轮廓的脸庞时——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首先发现异常的是城下一些冲得最近、抬头仰望的联军士卒。他们看到了那个被搀扶着的、病骨伶仃的老人。有人觉得眼熟,有人茫然,直到一个惊恐到变调的声音,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尖叫起来:
“陛……陛下?!是陛下!杨广!他没死!!”
这声尖叫,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,瞬间在疯狂进攻的联军前锋中炸开!
杨广?
那个应该早已死在江都,尸体都该腐烂的隋炀帝杨广?!
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大兴城的城头?!
恐慌,如同瘟疫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联军中蔓延。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,无数士兵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,抬头望向那个传说中已经死去的帝王。
高坡之上,正志得意满、准备欣赏破城景象的李渊,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!他猛地向前探出身子,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,死死盯着城头那个模糊却无比熟悉、令他午夜梦回都感到恐惧的身影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!绝不可能!”他失声嘶吼,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。
他身侧的李密,更是如遭雷击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捻断了几根胡须都浑然不觉。他素来以智计深沉自诩,将天下人视为棋子,可眼前这一幕,彻底颠覆了他的所有认知!杨广未死?那江都的噩耗,那传遍天下的消息,那让他们得以名正言顺起兵的理由……全都是假的?!
窦建德、王世充、刘武周、罗艺……所有反王,此刻无一不是目瞪口呆,魂飞魄散!杨广的出现,比城外突然出现百万援军更让他们感到恐惧!这是一种源自法统、源自数十年积威的、刻入骨髓的恐惧!
“鬼……是鬼魂吗?!”王世充声音发颤。
“是真……真的是他!”窦建德喃喃自语,握着马缰的手都在发抖。
整个反隋联盟的指挥核心,在这一刻,因杨广的现身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震骇之中!
三
就在城下联军因杨广现身而陷入巨大混乱的同一时刻,大兴城内,那场代号“惊蛰”的终极清洗,如同早已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,骤然启动!
“关闭所有坊门!全城戒严!奉旨擒拿国贼,敢有擅动者,格杀勿论!”
屈突盖与杜伽那的声音,在东西两县的所有主要街衢上同时响起。早已待命多时的县衙差役、坊丁以及混入其中的灰影便衣,如同鬼魅般从各个角落涌出,迅速控制了各坊出入口和交通要道。
几乎在坊门落锁的“哐当”声传来的瞬间,越王府、卫玄府邸、以及名单上那一百七十三名官员、豪商、门阀代表的宅邸,被如狼似虎的禁军和灰影武士同时包围!
越王府内,赵德言正与卢楚、元文都(他已“成功”逃回,正自诩功臣)等人密议,准备在城破之际“保护”越王,抢先控制宫城要地,迎接“义师”。他甚至已经草拟好了劝进表和封官许愿的名单。
“哐——!”
书房大门被粗暴地踹开,难李一身黑衣,手持杨子灿的金批令箭,带着一队眼神冰冷的灰影武士闯入。
“赵德言、卢楚、元文都……尔等勾结外敌,密谋作乱,祸乱朝纲!奉卫王殿下令,拿下!”难李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,如同在宣读一份货物清单。
赵德言脸上的兴奋和野心瞬间凝固,化为极致的惊恐。“你……你们敢!我等乃越王近臣,忠心为国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两名灰影武士已如猎豹般扑上,干净利落地将他双臂反剪,按倒在地。卢楚试图反抗,被一记刀鞘重重砸在膝弯,惨叫着跪倒。元文都更是瘫软在地,屎尿齐流,怀中那份他视若珍宝的“账册精华抄本”散落一地。
“王爷!王爷救我!”赵德言挣扎着向主位上面无血色的杨侗嘶喊。
杨侗紧闭双眼,身体微微颤抖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渗出血丝。他知道,这一刻终于来了。他无力,也无法阻止。
“带下去!”难李一挥手,如同清扫垃圾。
类似的场景,在城中各处同时上演。度支尚书长孙平的府邸,他正与范阳卢氏的使者商议如何“迎渊立代王”,被破门而入的禁军堵个正着;东西市令张平高的密室内,他正在整理最后一批“商户把柄”册子,被杜伽那亲自带队抓获;太仓令豆卢行褒试图从密道逃走,却发现出口早已被灰影守住……
鬼谷道在醴泉坊、布政坊、延寿坊的三处暗桩,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。白鹭寺的内侯官和灰影精锐联手,与潜伏的“鬼面军”爆发了激烈而短促的搏杀,血光在阴暗的巷道和废弃院落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