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没有死在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伏击里。他像一个幽灵,在城市的阴影里挣扎了十几年。
他失忆过,被最肮脏的淤泥裹挟过,然后在找回自己的碎片后,又义无反顾地潜入了更深的黑暗。
他活着,以一个她完全陌生的身份活着。他甚至可能……在她放学经过某个肮脏小巷时,在母亲提着菜篮匆匆走过某个街角时,在暗处沉默地注视过她们!
文件最后附着一张模糊的现场照片翻拍:那是一处废弃机械厂那熟悉得令人心头发紧的一楼大厅!残破的机器,散落的零件,地面上深色的、大片大片的污渍……
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!
“他……”
齐星璃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她猛地抬起头,看向陈玄冥,眼中第一次迸射出锐利得近乎刺人的光芒,“死在哪里?\"
陈玄冥迎着她的目光,沉默了几秒。那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,压在王郎奕的心头,让他感到一阵窒息的不安。
“你们那个秘密基地,”陈玄冥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,“一楼东侧,靠近机床的大概位置。”
轰——!
王郎奕只觉得脑袋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炽核!他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!
“一楼?!东侧?!那…那不是我们……”他脸色煞白,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,变成了粗重的喘息。
那个他们自以为隐秘、充满“冒险”刺激的秘密基地!此刻竟然成为了齐文翰的归藏之地!
齐星璃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她用手撑住冰冷的红木桌面才勉强站稳。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,胸口剧烈起伏着。
“时间……”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,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“文件上写着呢,你可以看一看,可能你也知道。”
齐星璃发疯似的翻查着文件,然后看到了时间,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时间,那个时候他们好像刚解开保险箱的秘密!
齐星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!那个时候她跟王郎奕以及母亲都在现场!她们都在但是就是没有听到一楼的响声!他们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手段隔音了。
自己的父亲就是在那时,死在了他们的脚下!死在了为了保护……为了保护可能就在头顶阁楼里的他们!他选择了投降!而他们就在阁楼上努力破译着密码!楼上楼下分割了整整两个世界!
巨大的眩晕感袭来,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。十几年以为的死亡,原来只是漫长痛苦的开始。
当她终于得知真相,得到的却是父亲在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地方,为了自己而主动选择的、最惨烈的结局。
那些曾经被她认为是“冒险”的潜入,那些与王郎奕在阁楼里的争论和笑声,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,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。
她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一软,踉跄着向后倒去。
“星璃!”
王郎奕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了她。触手之处,她的身体冰冷僵硬,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。
他扶着她,让她慢慢坐进自己刚才那把宽大的扶手椅里。少女清冷的外壳彻底碎裂,露出里面从未示人的、脆弱而剧痛的灵魂。
她蜷缩在椅子里,双手紧紧捂住脸,肩膀无声地耸动着。没有嚎啕大哭,只有压抑到极致的、破碎的抽气声从指缝里漏出来。
王郎奕半跪在她椅子旁,一只手笨拙地、无措地轻拍着她的背。他的大脑一片混乱,愤怒、愧疚、悲伤和一种被玩弄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,冲击得他几乎要爆炸。
他看着齐星璃痛苦的模样,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,闷得喘不过气。那个在他们脚下死去的男人,是星璃的父亲!是为了保护他们才……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冰冷刺骨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。
陈玄冥静静地站在书桌后,看着眼前两个瞬间被击垮的年轻人。昏黄的灯光将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,脸上的温和早已消失,只剩下一种沉重的、近乎悲悯的叹息。
“明白了吗,孩子们?”
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疲惫与难受。
“你们面对的是什么?是青都盘踞了几十年、根系深扎在每一寸阴影里的庞然大物!是黑帮!是这种毫无底线、连自己人都能随意清洗的豺狼!治安局和他们周旋了多久?付出了多少代价?连齐队长这样经验丰富的卧底,最终也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痛苦蜷缩的齐星璃,又落在满脸愤怒和茫然的王郎奕脸上。
“你们以为你们在做什么?调查洪瑞?追查蜕渊会的线索?像侦探游戏一样在废弃工厂建立秘密基地?”
陈玄冥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敲打,“在那些真正掌控着黑暗的人眼里,这和小孩子过家家没有区别!幼稚!可笑!而且……极度危险!”
“齐队长的暴露和牺牲,就是血淋淋的警告!这还只是开始!你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