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老师枯瘦的手指掐进掌心,他看见石棺里的人影开始像被风吹散的水墨。那具穿着玄色鳞纹袍的躯体先是化作半透明的薄雾,骨骼先化作青灰色雾霭,随后是缠绕在腕间的青铜锁链,最后连悬在胸前的青铜符牌都散成星点。烟雾顺着棺沿蜿蜒爬升,在墓室中央聚成螺旋状的烟柱,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彻底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。
伊斯特曼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沁满冷汗,而彭老师正盯着空荡荡的石棺,苍老的眼眶里滚下两行浑浊的泪。
撬开沉重的石棺顶盖时,积尘簌簌落下,腐朽的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甜香。棺底铺着暗紫色绒布,早已褪色却依旧柔软,中央静静躺着一本巴掌大小的典籍。暗金色封皮上刻着繁复的西域缠枝纹,纹路里嵌着细小的绿松石,历经千年仍未完全失去光泽。书页是某种兽皮鞣制而成,薄如蝉翼,泛着象牙般的光泽,上面用赤金粉末混合树胶写成的古于阗文,在手电筒光束下,金字如活过来一般,在暗夜里流淌着温暖的光泽。指尖轻触封面,冰凉的金属纹饰下,仿佛能听见千年前的驼铃声。扉页上的金粉虽有剥落,却依旧能辨认出“日月同辉”四个古汉字,这本跨越千年的西域宝典,终于在沉寂的石棺中,再次迎来了人间的目光。
伊斯特曼的指尖触到泛黄的书页时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那本线装古书在石桌上摊开最后一页,牛皮封面边缘磨损得厉害,却仍能嗅到陈年松墨与尘土混合的气息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将书册小心拢进臂弯,皮质风衣下摆扫过地面,带起一阵细沙。
石屋外传来皮靴摩擦砾石的声响。彭老师的驼色围巾在风里晃了晃,他没有回头,只是将帆布包带又勒紧了些。皮夹克男走在他身后半步,夹克拉链一直拉到顶,金属齿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被山口的风吞没,最后只剩木门吱呀一声合拢的余响。
伊斯特曼站在空荡荡的石屋里,壁炉余烬突然发出一声轻响。他低头看向怀中古籍,封面上那枚青铜搭扣在昏暗中像只凝固的眼睛。墙角蛛网轻轻震颤,不知何时,石缝里渗进的月光已在地面织出一张苍白的网。他缓缓走到一蹲石凳上,坐下时,怀中的书册传来纸张脆裂的细微声响,像某种古老的叹息。
门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,卷起沙石拍打石墙。伊斯特曼将书放在膝头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青铜搭扣,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石屋里反复回荡,逐渐与风声缠绕成结。
伊斯特曼指尖划过古书泛黄的羊皮封面时,指腹沾了些细碎的沙砾——那是从撒哈拉深处带出来的痕迹,混着千年的尘埃及几星暗红的锈迹,像谁干涸的血痂。书脊处用某种早已失传的楔形文字刻着模糊的符号,他在开罗的博物馆见过类似的残片,被标作“沙漠文明遗物”。
为找能解此书的人,他在城堡外的驼队驿站蹲了半月。终于有个裹靛蓝头巾的贝都因人吐掉嘴里的枣核,朝西指了指:“去‘沙眼’找老塞吧,他爷爷的爷爷,是给沙漠神看库房的。”
老赛的帐篷扎在干涸的河床旁,帆布被风沙啃出毛边,门口挂着串风干的蜥蜴 ,在热风里轻轻晃。伊斯特曼掀开脏兮兮的门帘时,老人正用枯树枝在沙地上画奇怪的圈,面前铜盘里摆着几块盐砖和半块发霉的麦饼。
“英国人?”老赛没抬头,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,“你的钱,我嚼不动。”
伊斯特曼没说话,直接解开随身的鹿皮袋——里面是二十块沉甸甸的金镑,在昏暗的帐篷里闪着冷光。老赛的手指顿了顿,终于抬眼,浑浊的眼珠像浸在油里的黑曜石,扫过金镑,又落回伊斯特曼怀里的古书。
当伊斯特曼把书递过去,老塞枯瘦的手突然抖了一下。他没接金镑,而是先用掌心蹭了蹭书皮上的沙砾,那动作轻得像抚摸初生的羊羔。随即,他用指甲抠开封面内侧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,从里面拈出一小撮灰扑扑的粉末——不是沙,是某种植物的孢子,遇风便散作淡绿的雾。
“这不是书。”老赛义德突然开口,声音里竟有了丝火气,“是钥匙。”
伊斯特曼看着老人将那撮孢子撒进铜盘的盐砖上,粉末遇盐便洇开,在砖面显出一行细密的小字,像沙漠夜里突然亮起的磷火。
雨夜的后巷里,伊斯特曼的金丝眼镜反射着暗黄的路灯。他将厚重的牛皮纸袋推到皮夹克男面前,拉链刚拉开一角,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。
\"彭文山教授,双鱼玉佩。\"他声音压得很低,像怕惊扰了巷口积水中的倒影,\"东西到手,这些都是你的。\"
皮夹克男在骆驼驿站,在和伊斯特曼聊天。
皮夹克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磨旧的靴底在水洼里碾出浑浊的涟漪。半个月前他还在天桥下替人擦鞋,现在却能摸到钞票边缘割手的棱角。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