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厩外传来皮靴踩雪的脆响,张五猛地推开尸体,匕首柄撞在马槽上发出清鸣。伍长的血在干草上洇成不规则的形状,像极了刘氏最后一封信里咬出的齿痕。
他撕下自己那页名册,折成纸船时发现边缘有虫蛀的孔洞,恰好组成并蒂莲的形状。
纸船漂进融雪的刹那,张五听见马厩深处传来压抑的抽气声。他抬头,看见三号马槽的黑鬃马正盯着他,瞳孔里映着他滴血的匕首,和槽下暗格里露出的名册角。
那是王大锤的木工尺刻痕,和赵二柱的银镯碎影,此刻都在月光下微微发亮。
子时,张五裹紧破皮袄,装作解手溜出营地。乱葬岗的风比营地更冷,他摸出藏在树洞的名册页,用冻僵的手指在每片碎雪上写下三个字:“都是死人”。当第一片纸船漂进士兵饮水的溪流,他听见远处传来压抑的抽气声——那是和他一样的底层士兵,在月光下读着同一张死亡名单。
丑时三刻,西营的篝火旁,赵二柱攥着浸雪的纸片发抖:“我媳妇的银镯……原来早就断在刽子手手里。”
王大锤沉默地折起“父亲”那页,塞进贴身衣兜:“明天换岗时,把消息传给辎重队。”张五望着他们眼底燃起的幽蓝火焰,那不是恐惧,是冰雪下即将喷发的岩浆。
寅时,马厩里的黑鬃马突然嘶鸣。张五借着月光给它梳理鬃毛,看见马槽暗格里的名册又少了几页——有人来过,又悄然离去。
他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项圈,那是用连坐链铁环改制的,此刻在掌心硌出深痕,像极了刘氏绣鞋上的并蒂莲。
当五更的梆子声响起,张五看见第一缕晨光落在乱葬岗方向。
他知道,那些漂在溪流里的纸船,那些藏在衣领的名册页,那些在篝火旁交换的眼神,正在结成一张网——一张由真相编织的网,即将罩向那些用谎言喂养他们的人。
雪又下起来了,张五却不再觉得冷。他摸出怀里的绣鞋,鞋尖残莲在晨光中微微发亮。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,他知道,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。
而他,以及无数个“他”,正在黑暗里传递火种,等待雪崩的那一刻。
卯时初刻,西营的炊烟裹着人肉馒头的酸臭升起,张五混在打饭队伍里,看见赵二柱故意撞翻菜桶,黄稠的骨汤泼在新兵李四脚下。
那少年慌忙去擦,却在裤腿黏住的名册碎片上,看见自己“病逝”的阿娘项下写着“光绪三年四月初三,凌迟于校场,剜心祭旗”。
“那碗汤里有你娘的手指头。”赵二柱低声说完,转身混入人群。新兵的呕吐声被队长的皮鞭声掩盖,却惊醒了蹲在墙角的老卒王三。
这人常年装聋作哑,此刻却突然抓住张五手腕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——他袖口露出的刺青,正是名册里“刽子手王三”斩下的第三十八颗头颅。
“我知道哪能搞到火油。”王三的喉结滚动,像吞咽着碎玻璃,“城西第三座帐篷,左数第二根柱子下。”他松开手时,张五看见他掌心刻着“冤”字,血迹渗进掌纹,与名册里“凌迟犯”的标记如出一辙。
辰时,辎重队的老马车队碾过结冰的溪流,车辙里冻着半片名册纸,“连坐链”三个字在车轮下裂成四瓣,被西北风吹向各个营地。
赶车的老张故意绕了远路,经过东营时,车轮突然颠簸,三具裹着草席的尸体滚落——那是昨夜“病逝”的兄弟,草席缝隙露出的脚踝上,都戴着刻有编号的铁环。
“他们不是病死的。”老张对着围上来的士兵掀开草席,露出尸体颈间的勒痕,“连坐链早就锁上了死人,咱们现在是给鬼当奴隶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名册页,边缘还沾着未干的马血,“昨儿马厩的马吃了带字的草,当场暴毙——这玩意比砒霜还毒。”
巳时三刻,女眷营的炊烟突然转为黑色。张五看见几个被强征的妇人冲出来,怀里抱着烧剩的名册残页,头发上还沾着火星。
她们被巡逻队按在雪地里,却在挣扎时,将藏在舌下的纸片吐向围观士兵——那是从“慰安妇”档案里撕下的,每片都写着某个士兵妻子的真实死因。
“你媳妇不是难产!”一个妇人被踹断肋骨前,对着士兵嘶吼,“她被你们营长开膛取乐,肠子挂在旗杆上!”
那士兵的瞳孔骤缩,手中的长矛“当啷”落地,矛尖倒映着妇人眼底的血丝,与名册里“孕妇凌迟”的配图分毫不差。
午时,紫霄贼主将的亲兵营发生哗变。几个士兵冲进厨房,打翻了正在熬制的“辟邪汤”——那汤里漂着的不是药材,是用婴儿头骨磨成的粉。
他们在灶台下发现整箱的名册,每本封面上都印着亲兵们的编号,配图是他们“活着”的家人被虐杀的场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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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狗日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