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你干嘛啊!】
他的声音比岗哨的风笛还急,额角的碎发被吹得乱晃,
【那是你爸啊!就算吵翻了天,至于说走就走?还有兔子屋的人呢,你真打算把我们丢在这儿,自己去那个冷冰冰的水晶宫?】
小星眸转过身,发绳上的草莓挂件还在晃,刚才没掉的【泪】此刻沾了点夜风的凉。
她抬手,指尖轻轻落在梅季季后脑勺,顺着那截乌黑的马尾揉了揉,指腹带着点槐花瓣的软。
原本整齐的发尾被揉得炸开,像团蓬松的乌云,梅季季却没像往常那样拍开她的手,只梗着脖子瞪她,眼底的焦急比星光还亮。
【小梅】
她的声音温温的,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,【他不是我父亲。】
梅季季的眼睛倏地睁大,刚才被吼声震懵的耳膜仿佛又嗡了一下。
他张了张嘴,半天没发出声,只觉得走廊的灯都晃了晃——刚才在休息室里那句【他是我的父亲】还像钉子似的钉在脑子里,怎么转瞬间就成了假的?
【那你……】
他结巴起来,【你为啥要认?还有水晶宫,你不是真要去当服务员吧?】
小星眸没立刻答,只是垂眸看了看他炸毛的马尾,指尖又顺了顺。
【去水晶宫是真的,但不是为了当服务员】
她顿了顿,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,
【只是想找个理由离他远点,让他不用再整天盯着我,担心我会像……像另一个人那样出事】
梅季季更蒙了。
他认识的小星眸,是会把掉在地上的糖纸捡起来塞进垃圾桶、会跟兔子屋众人坦白自己多喝了半杯免费柠檬水的人,连撒谎都会脸红,怎么会编出这么大一出戏?
他盯着她的脸,想从那温柔的笑意里找出点慌乱,可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静,像月光落在没风的湖面。
【小星眸】
银角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,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响,他喘着气停下,镜片后的眼睛红了红,
【别瞒着梅季季小姐了】
他转向梅季季,语气里裹着感激,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酸:
【李队的儿子……七年前死在了艾希教的神只内。从那以后他就像被抽了魂,整天把自己关在训练场,要么就对着空屋子骂脏话。
四年后,是小星眸找到我们,说想试试心理疏导,这才……通过了某种「心理手段」,假扮成他失散多年的儿子,守了他快三年】
梅季季的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。
他想起休息室里李孝四脖颈上鼓胀的青筋,想起他吼【滚】时眼里炸开的火星,原来那不是愤怒,是疼。
他又想起小星眸弯腰鞠躬时,发绳上的草莓晃啊晃,原来那不是委屈,是藏了太久的累。
【我每次去看望他时,他总骂我,扔东西砸我】
小星眸忽然笑了,声音轻得像叹息,
【可上次我发烧,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,守在门口整整一夜,天亮时偷偷放了袋退烧药拿给了银角,让他拜托把药送到我手上,连标签都被他攥皱了】
银角叹了口气:
【或许他早就知道,你不是他儿子,只是舍不得这层念想。你走了,他……】
【他该往前走了】
小星眸打断他,拉起梅季季的手往走廊尽头走,
【再耗下去,我们都走不动了】
梅季季被她牵着,感觉掌心的温度慢慢漫上来。
夜风掀起她的裙摆,露出脚踝上一小片淡青色的瘀伤——大概是上次李孝四扔东西时被砸到的。
他忽然没什么想问的了,只觉得刚才那顿火发得有点傻。
停车场的车灯亮起来,像两颗暖黄的星。
小星眸拉着他上了副驾,车门【咔哒】一声合上,把走廊的风笛声和休息室里隐约的劝说声都关在了外面。
引擎启动时,梅季季瞥见后视镜里,银角还站在原地,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贴在身上,像只没展开翅膀的鸟。
而远处休息室的窗口,有个黑影一动不动地立着,大概是李孝四吧。
【草莓挂件歪了】
梅季季伸手,帮她把发绳理正。
小星眸转过头,笑眼弯弯:
【小梅,到了兔子屋,帮我把窗台上那盆薄荷浇点水】
【嗯】
车窗外的槐树影往后退,梅季季看着小星眸握着方向盘的手,指尖干净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。
他忽然觉得,有些谎,比真话更让人心里发暖。
但梅季季不知道的是,小星眸也对他说了谎。
……
车驶过第三个路口时,夜风里混进点柏油路面被晒过的热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