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官窑瓷碟边缘,釉面映出眼底跳动的烛火,“程家掌着户部与工部,太子又是中宫嫡出!”
沈嘉岁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茶楼听来的闲话。
说程家小公子新得了匹大宛宝马,马鞍上镶的夜明珠比鸽卵还大。她当时还当是说书人夸大其词,此刻看着大哥指甲缝里的泥垢,胃里突然泛起酸水。
“这差事,儿子办不了。”沈钧钰抓起酒壶直接往喉咙里灌,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流进衣领,“明日我就上书请辞,继续当我的纨绔子弟,逍遥快活!”
“胡说!”裴淑贞的翡翠耳坠在颊边乱晃,“你父亲当年在漠北不也捱过来了!”
“娘!”沈嘉岁突然脆生生打断满室凝滞,“您看这水晶虾饺都要凉了。”
她夹起个玲珑剔透的饺子放进兄长碗里,葱白指尖在袖口若隐若现,“大哥尝尝,我亲手调的馅儿。”
沈钧钰怔怔望着碗里滚动的饺子。那薄皮下透出粉嫩的虾肉,让他想起北地孩童皲裂的脸颊——他们捧着豁口的粗瓷碗,碗底沉着几粒发黑的陈米。
“吃吧。”沈文渊重重拍了拍儿子肩膀,织锦官服上腾起细小的尘埃,“明日为父进宫面圣,总得......总得想个法子。”
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,目光落在窗外纷扬的雪片上,像是要透过这茫茫夜色望穿千里之外的灾荒。
更漏声幽幽传来,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,守岁的小丫头们忽然欢叫起来。
沈嘉岁探头望去,只见漆黑的夜空绽开朵朵烟花,金丝银线交织成富贵牡丹的图样——那是程家的方向。
她如今才深刻体会到,什么叫做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!”
……
次日清晨,永定侯府朱漆大门被踹得轰然洞开。都察院衙役鱼贯而入,铁靴踏碎满地晨霜。
督察御史手持乌木令箭跨过门槛,玄色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:“沈钧钰何在?速速交人!”
永定侯沈文渊踉跄着扶住廊柱,青灰胡须微微发颤:“御史大人,这年节未过,为何突然造访?”
“侯爷何必装糊涂?”御史冷笑截断话头,“昨夜沈钧钰私逃回京,十万赈灾银两不翼而飞。如今北地灾民暴乱,尸横遍野——侯府莫不是要抗旨?”
沈文渊如遭雷击。
这分明是有人见钧钰回京,硬将黑锅扣在侯府头上!他强压怒火拱手道:“侯府既捐银赈灾,怎会自毁长城?此乃遭人冤枉!”
“多说无益!”御史挥袖打断,“交人!”
廊下忽起脚步声。沈钧钰自梅树后转出,月白锦袍沾着夜露:“父亲,真金不怕火炼。儿子随他们去便是!”
两名侍卫立时反剪他双臂,铁链当啷作响。
“钰儿!”裴淑贞攥紧帕子,泪珠滚落绣着缠枝莲的衣襟。老侯爷猛拍案几:“备马!老夫这就去探消息!”
雕花木椅吱呀作响,沈嘉岁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程家这招釜底抽薪,分明是要堵住兄长参奏贪墨的折子,顺便拉兄长做替罪羊!
日头西斜时,老侯爷踏着满地碎金归来。
他摘下沾雪的狐裘,声音嘶哑:“人证物证俱全......钧钰贪墨万两,当斩。”
“可钰儿是被冤枉的!”沈文渊急得在青砖地上转圈,“难道不与他们同流合污,便要替罪?”
裴淑贞扶着酸枝木椅起身:“去求求奉国公!”
“去过了。”老侯爷重重叹气,“国公爷说,若补上亏空,或可斡旋。”
沈文渊面露喜色:“能用银子解决,那就问题不大了!”
“不可!”沈嘉岁霍然起身,裙裾扫过炭盆迸出火星,“这银子一交,大哥贪墨的罪名便坐实了!”
老侯爷浑浊的眼眸忽亮:“岁岁有何良策?”
少女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:“孙女想求见皇后。”
宫墙巍峨,朱门铜钉映着残雪。
沈文渊将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守门侍卫:“劳烦通传,永定侯府给娘娘贺岁。”
侍卫掂着银票嗤笑:“娘娘凤体金贵,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?”
两张百两银票忽现掌心。
侍卫喉结滚动,立时堆笑:“侯爷稍候。”
裴淑贞攥紧女儿冰凉的手,宫墙阴影如巨兽匍匐。
沈嘉岁望着渐暗的天色,想起兄长临行前那个决绝的眼神——他分明是要以身为饵,换侯府周全。
正月初一的雪粒子扑在宫墙琉璃瓦上,积了半指厚的雪沫子被北风卷着往人领口里钻。
沈文渊扶着妻女立在丹墀下,抬眼望去,朱漆宫门上的椒图兽首衔着铜环,在雪光里泛着冷森森的青。
“娘娘们都在麟德殿饮屠苏酒呢。”裴淑贞将织金羽缎斗篷往女儿肩头拢紧些,指尖触到沈嘉岁冻得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