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国观接着问:“现在临清的关宁军,该如何处置?关宁军兵溃监军太监高起潜,是不是也得……”
杨嗣昌思索道:“这个高起潜深得陛下信任,严惩恐怕不妥。但是关宁军此次实在表现得太过不堪,不处置一二人,难以对天下人交代。”
“这样吧,总兵祖宽是关宁军的前锋,是祖家的家奴出身且所部损失严重,干脆就拿他开刀,跟总兵倪宠一样,下狱论罪。”
薛国观点头称是:“不错,此二人应当斩首示众,以明军纪。”
杨嗣昌又道:“还有,此次各镇官兵一触即溃,内廷派去的各部监军太监,如不处置两个,恐怕也交代不过去。内臣邓希诏、孙茂霖在监军岗位上玩忽职守、贪没军饷,致使军心不稳,大军遇敌一触即溃,理应斩首。”
薛国观一一记下,苦笑着说:“如此一来,这方方面面也算是都有个交代了。只是……大司马,您身为兵部尚书,这责任……”
杨嗣昌听后脸色微变,随即深吸一口气,镇定下来,冷声说道:“薛大人,您为官多年,难道这点道理还不懂吗?”
见薛国观一脸迷糊的样子,杨嗣昌只好摇摇头,踱步来到门口,左右张望了一番,见门外无人,便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。他来到薛国观身前,凑到其耳边,沉声道:“薛大人,我杨嗣昌虽名为兵部尚书,但实际上,若无陛下的首肯,前线的一兵一卒我都调动不了,这个你可承认?”
薛国观听后,瞬间恍然大悟,连连点头。
杨嗣昌接着说道:“如果此次治罪的名单上有我,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这个兵部尚书指挥调动无方?倘若我这个兵部尚书指挥调动无方,是不是也就说明陛下指挥失当?”
薛国观连连点头。
杨嗣昌接着逼问道:“而陛下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,最容不得别人的质疑。所以,要是把我也列到这个名单里,那后果你可曾想明白了?”
薛国观听后顿时冷汗连连,急忙起身,说道:“多谢杨大司马提点,我这险些误了大事啊。下官并不是有意针对您,只是……”
杨嗣昌哈哈一笑,拍了拍薛国观的肩膀,说道:“首辅大人误会了,这都是为陛下分忧,为朝廷办事。”薛国观惊得连连称是。
说到这里,杨嗣昌突然顿住了话头,想起了什么。然后一脸严肃的对薛国观叮嘱道:“首辅大人,还有一事,刚才我差点忘了,险些误了大事。”
薛国观连忙问:“大司马所为何事?”
杨嗣昌一字一顿道:“卢-象-升!”
薛国观接话道:“卢督臣血染沙场,这么长时间了,大司马宅心仁厚必是不肯看他暴尸荒野,想是要为他收尸、褒奖,下官晓得。”
杨嗣昌却摇头道:“非也非也,不仅不能褒奖,而且连收尸都不行!”
薛国观惊得目瞪口呆:“大司马,虽然卢督臣与您政见不合,但人死为大,还是…”
杨嗣昌落寞地摇了摇头:“哎!这个卢象升就是个大麻烦。当初卢象升战死,朝廷上下皆以为是我从中做的手脚,其实这也是陛下默许的。”
薛国观大惊,急忙问:“陛下!怎么可能?当初卢象升谏言主战,陛下可是很赞同的啊。”
杨嗣昌叹道:“哎,如今我大明虽兵多将广,拥兵百万,但大多是不堪一战的蛀虫。清军虽举国之兵不过十余万,然而却都是常年征战沙场的精兵强将。我朝每每与之对战,皆大败。所以,陛下冷静下来后其实也是主和的,只是身为一国之君,不好说出口,不过是借我之口行他内心所想罢了。”
喝了口茶水,杨嗣昌继续说道:“而这个卢象升主战也就罢了,朝中那些沽名钓誉的御史言官们不也一个个都慷慨陈词力主一战嘛。你看陛下处置谁了吗?卢象升在朝堂上喊喊口号、表表忠心也就罢了,可他竟真把朝廷为数不多能打的精锐拉出去跟清军野战,结果致使上万精锐大军就这么全军覆没!这可是我朝为数不多的能战之军,就这么没了,而且导致了京畿附近再没可战之兵的窘境,你说陛下得有多恨他?只不过人死为大,毕竟他最终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了,无法再拉出去治罪。但收尸、抚恤、追封之类的,确实万万不可,否则可就触了陛下的忌讳。”
薛国观听后,这才恍然大悟,连忙点头称是:“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的隐情!下官晓得,下官晓得。”
此时的薛国观,早已没了往日里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严,在这签押房内,仿佛杨嗣昌才是首辅,而薛国观仅仅是一个唯命是从的提线木偶。薛国观明白,要想办好这个要命的差事,保住自己首辅的官帽子,就必须把这差事办好,办得让陛下满意。而眼前这个杨嗣昌,是最懂陛下心思的人。所以无论如何,哪怕是跪地磕头,也要求着杨嗣昌帮忙把这要命的差事办好。
处置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