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分之一秒。
时间的概念在红灯熄灭的瞬间被无限拉伸，又被压缩成一个无法捕捉的点。
林逸风的右脚肌肉记忆般地踩下油门，左手手指松开离合器拨片。完美的弹射起步程序，他演练过千百次。
C41赛车应该像一颗出膛的炮弹，撕裂前方的空气。
然而，现实给了他一记最沉重的背刺。
“嗡——”
引擎的转速瞬间飙升至顶峰，但车身的加速度却完全没有跟上。一股扭曲的、不稳定的力量从赛车尾部传来，通过碳纤维单体壳，粗暴地撞击着他的脊椎。
后轮在过度输出的扭矩下失去了抓地力，在原地疯狂空转，卷起一阵刺鼻的白烟。
动力，没有被有效地传递到柏油路面。
这是一次灾难性的起步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身侧的两台赛车瞬间完成了超越。
后方，维斯塔潘的红牛赛车反应迅如闪电，直接切入赛道中路，车头已经领先他半个身位。左侧，汉密尔顿的梅赛德斯则死死咬住内线，凭借更优的起步抓地力，同样完成了超越。
他从领跑者，瞬间变成了被夹击的猎物。
更糟糕的是，他的赛车因为刚刚的打滑，车身姿态略有不稳，被巨大的惯性推向了赛道外侧。
前方，就是一号弯。
汉密尔顿占据着内线，维斯塔潘在中路虎视眈眈，而他，林逸风，被挤到了最外侧，几乎没有空间可言。
再不做出反应，他唯一的结局就是在入弯时被彻底挤出赛道，或者与其中一辆赛车发生碰撞。
电光火石之间，没有时间思考，没有时间权衡。
林逸风的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。
他没有强行向内线并线，那无异于自杀。他顺着车身的惯性，向右打了一把方向盘，车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路肩。
C41赛车冲出赛道白线，一头扎进了一号弯外侧巨大的缓冲区。
他切弯了。
赛车碾过缓冲区，发出沉闷的颠簸声，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，精准地控制着油门和方向，沿着那条画着箭头的“捷径”，高速掠过了一号弯和二号弯。
就在不久前，维斯塔潘就是用同样的方式，在这里超过了两人。
当他驾驶着赛车重新回到赛道主线时，整个世界豁然开朗。
他的前方，是空旷的赛道。
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，红牛和梅赛德斯的赛车，正在他的身后，距离他有将近一个车身。
他还在第一。
他甚至，还扩大了一点点优势。
但林逸风的心，却沉到了谷底。
这个领跑位置，是“脏”的。是通过离开赛道，并且获利得来的。
果然。
无线电里，代表着绝对规则的冰冷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Ethan。”亚历克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，“FIA的指令。你在赛道外获利，必须交还位置。”
林逸风的喉咙有些发干。
“给谁？”
亚历克斯沉默了一秒，似乎在确认信息。
“给他们两个。让汉密尔顿和维斯塔潘过去，立刻。”
林逸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，猛地收紧了。
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一个指令，将他从天堂直接打入地狱。他不仅要交出领跑位置，还要连降两位，从P1直接掉到P3。
起步的优势，杆位的意义，在这一刻化为乌有。
他的嘴唇动了动，那个代表着抗议的“But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他知道，任何争辩都是徒劳的，只会浪费时间，影响自己的比赛节奏。
在进入下一段长直道时，他看着后视镜里那两台疯狂逼近的赛车，一抹银色，一抹深蓝，像两头嗅到血腥味的鲨鱼。
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屈辱。
他稍稍抬起油门，将赛车靠向赛道的一侧，像一个被罚站的学生，等待着审判。
几乎是不分先后，维斯塔潘的红牛和汉密尔顿的梅赛德斯，带着一股狂风，一左一右地从他身旁呼啸而过。
他甚至能感觉到两台赛车卷起的气流让自己的C41都发生了一丝轻微的晃动。
他只能看着那两个尾翼，绝尘而去。
没有缠斗，没有攻防。
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。
就这么眼睁睁地，从P1，变成了P3。
胜利的希望，在这一刻，彻底破灭了。
赛道边的风，透过头盔的缝隙灌进来，却吹不散心里的那团火。那团火，混杂着起步失误的懊恼，被迫让车的不甘，和被瞬间超越的无力。
林逸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。
他闭了一下眼睛，又猛地睁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