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其是朱元璋说出的那些话,他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。
他一直在思索一个原因。
朱元璋为何对胡惟庸如此亲密?
尽管在宴会上,朱元璋一口一个老兄弟,一口一个惟庸,显得格外亲热。
当然,那刚刚曝出的亩产三十石以上的粮种,也确实令人震惊。
然而,这些都只是功劳。
李善长作为跟随朱元璋多年的老臣,岂会不了解朱元璋的秉性?
他虽然没有胡大老爷那种来自后世的眼光,但也并不愚蠢。
他深知朱元璋是怎样的人。
只不过,他一方面难以割舍对权势的渴望,另一方面也认为朱元璋对这些淮西老兄弟不会做得太过分。
既然最多不过是罢官去爵,回家种田,那有什么好怕的?
所以,他非常清楚,朱元璋虽然口头上很看重功劳。
但实际上,他内心并不怎么重视。
以胡惟庸的功劳,固然会给些面子。
但刚刚举办完宴会,就立刻派宋利来叫胡惟庸过去私聊,这种举动未免太过亲密了。
这才是李善长最困惑,也最郁闷的地方。
凭什么啊!
论身份,他李善长受封韩国公,是众国公之首;
论职位,他如今是光禄大夫、太师、中书左丞相!
论关系,他更是从朱元璋微末之时便陪伴在身边的信重之臣……
可这一切加在一起,却还是不如胡惟庸……
这究竟是为什么?
李善长带着满心的疑惑最终离开了。
而其他臣子,尤其是亲眼目睹胡大老爷被宋利叫走那一幕的人,此时只能满脸羡慕地摇着头离开。
没办法,立功受奖这种事,还可以争一争,或者使点手段。
但与陛下关系好、受陛下信任这种事,那就没辙了。
说白了,一般人连想的资格都没有。
他们不过是给老朱家干活的苦力、长工罢了。
而在离开的人群中,刘伯温的眼神却格外复杂。
‘啧啧,惟庸这归隐之路,可不好走啊!’
‘哈,本以为只有我一人视功名利禄如无物,没想到竟遇上了惟庸这么个同路人!’
‘刚才所有人都在羡慕惟庸的风光,可谁又注意到惟庸的无奈和委屈了?’
‘那眼神和表情,分明是真心想要逃离的人才会有的啊!’
‘可惜啊!咱们都走不了,惟庸也走不了!’
‘真是造孽!’
‘朱重八,你能不能给个准话,到底怎样才能放我走?’
‘我都自污到这种地步了,你还想让我怎样?’
‘强扭的瓜不甜,你难道不明白?’
‘唉,真是烦死了!’
不得不说,刘伯温这位一直心心念念想要逃离的顶级重臣,才是胡惟庸真正的同道中人。
什么都是假的,回家躺平不比在朝堂上被人算计、天天提心吊胆来得舒服?
算了,继续努力吧!
只要功夫深,总能回农村!
刘伯温,加油!
另一边,胡惟庸终于慢悠悠地来到了朱元璋的寝宫。
看着这外表富丽堂皇、内里却不得不点燃一大片牛油蜡烛来照明的宫殿,胡惟庸无奈地撇了撇嘴。
真是的,虽然来了这么多次,可每次看到这宫殿里乌漆嘛黑、必须点大蜡烛的模样,还是忍不住想笑。
老天爷,没有玻璃、没有电灯、照明系统不好搞的情况下,难道就不能把房子造小点?
这弄得黑黢黢的,不难受吗?
为了面子活受罪啊!
胡惟庸一路腹诽着,走到了朱元璋面前。
此时的朱元璋已经换上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常服。
此时的他,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皇帝的模样。
一件厚厚的粗布衣裳,耷拉着的布鞋、盘着的双腿……
可以说,此时的朱元璋就是个大明最最常见的庄稼人。
但胡惟庸还是心里紧紧绷着那根弦,半点不敢放松地行礼道。
“见过陛下!”
朱元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挥了挥手道。
“行了,这儿又没有外人,弄这套给谁看呢?”
“平日里你大帅、重八什么的喊得少了?”
胡大老爷老脸一黑,扯了扯嘴角,勉强答道。
“那都是臣过于孟浪之举,还望陛下恕罪!”
朱元璋眯着眼睛耷拉着嘴角,无语地看着胡惟庸道。
“惟庸,这么搞就没意思了啊!”
“起来起来,咱找你还有正事儿呢!”
一听这话,胡惟庸反倒是松了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