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毅钻进柴车时,车夫突然掀起柴草,露出底下的暗格 —— 暗格里铺着玄夜卫特有的桐油布,布上绣着半朵莲花,与他腰间的半朵正好合成一朵。"刘显昨晚在古北驿的醉仙楼摆酒," 车夫赶着车往关外走,鞭子在手里转了个圈,这是玄夜卫 "前路有诈" 的暗号,"他跟属下说,要在黑风口 ' 请' 个大人物,给李千户当新年礼物。"
柴车刚过古北驿的卡哨,就被五个缇骑围住了。刘显穿着件狐皮袄,手里把玩着块玉佩 —— 那是去年从大同卫阵亡的百户身上抢的。"沈缇骑别来无恙?" 他突然用靴尖踢了踢柴车,"听说你兄长 ' 自戕 ' 时,手里还攥着岳峰的密信?"
沈毅的心猛地沉下去,原来他们早就认出他了。车夫突然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,往刘显手里塞:"千户您看,这是从柴草里搜出来的。" 布包里是那截假芦苇杆,刘显拆开时,沈毅的手已按在绑腿的硝石上 —— 只要对方认出字迹是假的,他就立刻咬碎硝石。
"岳峰的字还是这么丑。" 刘显把假密令往怀里一揣,突然笑起来,"不过 ' 换防 ' 二字,倒比上次写得有底气了。" 他挥挥手放行,马蹄声渐远时,沈毅听见他跟手下说:"等沈毅把真密令送到,咱们就跟着去大同卫,岳峰和石彪的人头,够咱们升三级了。"
第八日黎明,蓟州卫的城楼在雪雾里像座浮岛。石彪的亲随接过芦苇杆时,指节捏得发白 —— 他靴底沾的雪带着砂质,那是从黑风口的冰崖上蹭的,昨夜他带三百人去接沈毅,在冰崖下埋了十七个李谟派来的暗哨。"都指挥在后营煮了姜汤," 亲随往沈毅嘴里塞了块姜,辣得他眼泪直流,"他说岳将军的密令若到了,就把那批藏在煤窑里的冬衣先装车 —— 去年镇刑司扣下的那三万件,咱们早就偷运回来藏着了。"
沈毅望着校场,士兵们正往马背上捆草料,草料里混着的干辣椒是他兄长生前最爱用的 —— 当年在大同卫,兄长总说这东西能让马在雪地里跑得更欢。"将军说,腊月廿五必须到西墙。" 他摸出那半块混着盐的麦饼,饼上的牙印是老卒塞给他时留下的,"过了廿五,连干辣椒都焐不热马的身子了。"
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,石彪亲率的骑兵队像道黑色的闪电,劈开雪幕往大同卫的方向去。沈毅站在城楼,望着那道越来越远的黑影,突然把剩下的半块麦饼塞进嘴里 —— 麦饼里的盐混着眼泪,咸得像大同卫城下的雪。
蓟州卫都指挥府的铜钟刚敲过三更,石彪捏着那截芦苇杆的手在烛火下微微发颤。桑皮纸上的刺痕被他用唾沫洇开,"换防" 二字的锥眼比寻常文书深半分 —— 这是岳峰在玄夜卫时定的规矩,遇急情则刺痕加重,石彪当年在元兴帝帐下当侍卫时,曾亲眼见先帝用这法子传递过破敌密令。
"都指挥,镇刑司的缇骑还在驿馆蹲着呢。" 亲随张猛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,他刚从后门摸进来,靴底沾着的泥里混着冰碴,"为首的是李谟的族弟李进,今早还问 ' 蓟州卫的冬衣怎么还不发往大同 ',话里话外都在探咱们的动向。"
石彪将芦苇杆凑到鼻尖,猪油混着芦苇的腥气钻进肺里,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大同卫与岳峰共饮的那坛烧刀子。那时岳峰还是玄夜卫的百户,在酒桌上拍着他的肩说:"边军的刀,得对着城外的狼,不能对着自己人。" 如今这话像根刺,扎得他喉头发紧。
"去把库房里那批元兴年制的甲胄翻出来。" 石彪突然起身,案上的《边镇戍守录》被带得滑落,露出夹在里面的张字条 —— 那是上月李谟派人送来的,说 "若蓟州卫按兵不动,大同卫破后,便奏请圣上让你兼领宣府"。字条边角已被他捏得起了毛边,"让弟兄们换上旧甲,对外只说 ' 轮值换防,整饬军备 '。"
张猛刚要应声,突然捂着嘴猛咳 —— 他上月去大同卫送粮,被冻裂的嘴唇至今没好利索。"都指挥,五千人换防,动静太大瞒不住啊。" 他从怀里掏出块啃剩的麦饼,饼上的牙印深得见骨,"李进的人在城门盘查,连挑粪的都要翻筐子,咱们的粮草怎么出卫?"
石彪没答话,转身从墙里抠出个暗格。里面藏着半块磨损的铜牌,正面刻着 "元兴亲军",背面是朵残缺的紫花 —— 这是当年随先帝北征的侍卫们共有的信物,岳峰的那块据说还在玄夜卫的档案室里。"去趟城西的 ' 老车马店 ',找掌柜的要三辆运粪车。" 他用布将铜牌裹好塞进张猛怀里,"就说 ' 紫花换肥 ',他自然懂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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