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什么?”汉子愣住了。
“我要吹《归雁谣》。”陈青禾说。那是她在这个时空的记忆里,听一位老兵唱过的民谣,讲的是雁门关的士兵战死沙场后,魂魄化作大雁,每年秋天飞回故乡。
她再次举起唢呐,这次的调子清越绵长,像北地的风掠过荒原,带着雁鸣的哀婉,却又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儿。不是催命的战鼓,而是送别的长亭;不是让生者赴死,而是让死者安息,让生者记得为何而战。
庙外的厮杀声似乎都被这调子浸透了。原本疯狂的喊杀渐渐变得有序,原本溃散的士兵听到这旋律,竟纷纷停下脚步,回头望向破庙的方向。一个年轻的士兵抹了把脸上的血,忽然大喊:“俺爹说,人死了,听着《归雁谣》就能找到回家的路!俺们不能让城里的百姓死得不明不白!”
他提着刀,转身冲向城门,身后跟着越来越多的士兵。灰甲汉子看着这一幕,眼眶通红,对着陈青禾抱了抱拳,也提刀冲了出去。
陈青禾一直吹着,直到唢呐的铜碗被泪水打湿。她知道,这场仗未必能赢,但那些听到《归雁谣》的人,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,都不会再是史书上冰冷的数字。她从怀中摸出史笔,在破庙的泥墙上飞快地写着:“嘉隆三年冬,雁门关守兵三千,百姓七百,遇敌三万。兵虽寡,然无一人降,无一人逃。伤兵临终闻《归雁谣》,面带笑意,似归故乡。”
字迹写完,泥墙忽然微微发光,那些文字像是活了过来,顺着墙缝渗入大地。她知道,这段被正史忽略的细节,从此会刻在这片土地的记忆里,不会被遗忘。
唢呐声停的瞬间,眼前的烽烟与破庙开始模糊,像被雨水打湿的画。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些在晨光里渐渐清晰的士兵墓碑,仿佛看到无数只大雁从墓碑后飞起,排成“人”字,向着南方飞去。
二、水乡的无字碑
再次站稳时,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路,湿滑温润,带着水的气息。眼前是一片江南水乡,乌篷船在窄窄的河道里悠悠划过,船头的渔翁戴着斗笠,哼着软糯的小调。两岸的白墙黛瓦上爬满了青苔,檐角垂着的灯笼晃悠悠的,映得河水泛着暖黄的光。
陈青禾低头看自己,身上换了件月白的襦裙,腰间的唢呐变成了一支竹制的,更小巧,更轻便,像江南的烟雨一样秀气。史笔别在发间,化作一支玉簪,簪头的“史”字在水光里闪着微光。
“陈姑娘,您可算来了!”一个梳着圆髻的老妇人快步走过来,手里挎着个竹篮,篮子里放着香烛与纸钱,“张大户家的小姐今天出殡,就等您来吹《安魂曲》呢。”
这个时空的“陈青禾”,是镇上有名的唢呐匠,专为人办丧事时吹曲安魂。但她接过老妇人递来的篮子时,指尖触到一张泛黄的纸,上面是老妇人的字迹:“求陈姑娘救救镇上的姑娘们,张大户家的小姐不是病死的,是被他逼死的!”
陈青禾心中一凛。跟着老妇人往张大户家走时,她看到镇上的百姓都低着头,神色畏惧,没人敢谈论这场葬礼。路过镇口的祠堂时,她瞥见里面立着十几块无字碑,碑上只刻着花纹,没有名字,没有生卒年月。
“那些碑是……”她装作不经意地问。
老妇人往四周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都是这两年‘病死’的姑娘,家里人不敢说,只能立块无字碑,求个心安。张大户在镇上势力大,谁敢说他坏话……”
说话间到了张大户家。朱门大开,却没有办丧事的哀戚,仆人们脸上甚至带着几分不耐。灵堂里停着一口薄皮棺材,张大户穿着锦缎丧服,正和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谈笑风生。
“让她快点吹,吹完了赶紧把人抬走,别耽误了我儿子纳妾的好日子。”张大户瞥了陈青禾一眼,语气轻蔑。
陈青禾握着竹唢呐的手紧了紧。她走到灵前,看着那口连漆都没刷匀的棺材,仿佛看到里面躺着的少女,正睁着绝望的眼睛望着她。她深吸一口气,将唢呐凑到唇边。
没有吹《安魂曲》。她吹的是镇上姑娘们最爱唱的《采莲歌》,调子轻快活泼,像夏日里的荷风,带着莲蓬的甜香。
张大户脸色一沉:“放肆!谁让你吹这种曲子的?”
陈青禾没理他,继续吹着。曲调忽然一转,变得急促而悲愤,像暴雨打在荷叶上,像少女的哭泣被闷在喉咙里。镇上的百姓不知何时围了过来,站在门口静静听着,有人眼圈红了,有人悄悄抹泪。
“这调子……像去年李家姑娘‘病死’前,在河边唱的那首……”
“还有前年王家妹妹,她最爱采莲了……”
议论声渐渐大起来,张大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:“来人,把她给我赶出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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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家丁冲上来想抢唢呐,陈青禾忽然放下唢呐,从发间拔下史笔——此刻它又变回了笔的模样,笔尖在灵堂的梁柱上一点,一行字凭空浮现:“张月娥,年十六,被父张万堂逼嫁六十岁富商为妾,投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