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凤至心中惴惴不安,轻轻摇了摇头。张学良亦心存疑虑,往昔父亲死于日本人之手的惨痛记忆涌上心头,让他对让日本医生为儿子治病一事,不免添了三分戒心。正当张学良犹豫不决之时,那位与广野三田素有私交的奉系旧将开言道:“除了仰德医院之外,再无别家医院能够拍摄肺部X光片。我可为广野三田的医德与为人作保。”
12月上旬的一个上午,北风呼啸。张学良派遣军医官马际宇、侍卫张汝舟等人,乘坐两辆汽车,前往位于南满铁路地区的“仰德医院”。广野三田对此格外重视,特意命人将张闾琪即将就诊的X光胸透室内外清扫得一尘不染。除接待张学良的三子之外,所有求诊人员的诊治均被延期处理,整个胸透室只为张闾琪一人开放。
上午9时,主治医生川岛治重和一位日本女护士将张闾琪推进胸透室,安排他坐在X光机前。所有陪同人员,包括医官马际宇等,皆被劝阻在胸透室外间等候。广野三田亲自在外间照料,神态极为亲切,惟恐对张学良派来的护送人员有丝毫怠慢,同时还肩负着监督人员进出的重要职责。马际宇和侍卫们都想进去服侍尚未痊愈的张闾琪,然而广野三田坚决地表示,X光射线具有杀伤力,非病人不得入内。马际宇等人只能在胸透室外心急如焚地等待。
蓦然间,胸透室内传来一声巨响,犹如一颗定时炸弹骤然爆炸,顿时室内室外一片死寂。紧接着,胸透室内响起尖厉的孩子哭叫声,随后是惊恐的奔走呼喊声。马医官和几个侍卫闯进门时,惊愕地看见张闾琪扑倒在那架炸裂的胸透机前,脸部、胸部满是鲜血,已然昏迷不醒。再看那两位日本医护人员,满脸尽是恐慌之色,仅仅是雪白大褂上沾了些爆炸的粉尘而已。
“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马际宇和一群武装侍卫在慌乱中抱起已经昏死的张闾琪,向广野三田等日本医护人员质问。广野三田一脸惊讶地解释道,是因为刚从国内购进的胸透机突然遇冷,发生玻璃板爆炸,致使本来病体未愈的孩子被玻璃碎片击中要害。
等张学良夫妇在大帅府听闻这一噩耗,看到运回来的闾琪时,孩子早已不省人事……尽管府内医生们连夜进行紧急抢救,却终究无济于事。当天夜里,张闾琪在大帅府溘然长逝!
沉浸在极度悲痛中的张学良,将张闾琪的后事托付给了于凤至。张闾琪天资聪慧,在书画方面颇具天赋,本有望成为未来张家的传承人。然而,天妒英才,他竟意外夭亡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张学良的悲痛愈发深沉。于凤至只得含悲忍痛,简单地将张闾琪安葬。
于凤至含泪埋葬了这位被张作霖父子寄予厚望的接班人。丧礼结束后,张学良致电询问日方态度。当得知日本领事未能给出任何合理解释时,他怒不可遏,一拳砸碎了办公桌上的玻璃,霍然起身。新仇旧恨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——父亲张作霖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,如今儿子张闾琪又莫名其妙地惨死在日本关东军控制的“仰德医院”内。
张学良懊悔不已,痛恨自己在复杂的政局之下,贸然将病情已有好转的张闾琪送进了虎口。他即刻派员前往沈阳日本领事馆,要求彻查“仰德医院”胸透机爆炸的原因,强烈要求该院院长广野三田提交有说服力的事故报告,并严肃追究肇事责任人。
然而,令张学良倍感失望的是,日本领事馆和“仰德医院”均以种种借口推诿罪责。他们一面假惺惺地派员前往帅府吊唁张闾琪的不幸离世,一面故作姿态地表达遗憾,却迟迟未提交爆炸原因的报告。
“我恨小日本!”愤怒到几近疯狂的张学良一心想为儿子报仇,他想借助国民政府的报刊等新闻媒体。但鉴于敏感的日中关系,他深知蒋司令大概率不会应允。
此时,张学良想到了左翼盟主鲁迅先生。鲁迅虽非中共党员,但在张学良心中,他是无畏的勇士、坚定的斗士。张学良几乎读过鲁迅的所有小说,尤其是那些犀利的杂文。然而,证据何在?从日方得到的说法是张闾琪死于“医疗机械事故”,没有确凿的证据,于凤至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。
张学良始终怀疑是日本人害死了他的儿子。但儿子已然安葬,仅仅是怀疑又有何用?况且,即便找到确凿证据,又能对日本人如何?毕竟,做决策的是他自己。
此后,张学良常常彻夜难眠,即便偶尔入眠,醒来后亦是满心惆怅。于凤至总会前来宽慰他。在愧疚与自责的煎熬中,他时常想起张闾琪,心中便如刀绞般疼痛。他时常感伤地说:“是我对不起三儿啊!”
不过,张学良心底仍存着一丝侥幸,或许儿子张闾琪真的是死于医疗机械事故,并非被日本人所害。唯有如此,他内心的愧疚感或许能稍有减轻。
他又怎会知晓,彼时东京关东军早已知悉,张学良有一位最是疼爱的三子张闾琪,此子颇具继承父业之资质。为进一步打击张学良,以绝后患,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