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,对上了一双,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眼睛。
那双眼睛里,没有恐惧,没有感激,甚至没有,面对救命恩人时,最起码的一丝善意。
只有,纯粹的、不加掩饰的,厌恶。
仿佛她那只沾了泥土和汗水的手,是什么世界上最肮脏、最污秽的东西。
“我……”
苏小冉下意识地,松开了手。
乌鸦像是甩掉什么黏在身上的臭虫一样,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,
还用右手,在左臂被她碰过的地方,嫌恶地,拂了两下。
这个动作,比任何一句恶毒的话,都更伤人。
“我的死活,”
乌鸦看着她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带着嘲讽的弧度,“与你这种,低等生物,无关。”
说完,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,也没有去看那只因为眼睛剧痛而暂时无法行动的狗妖。
他就那么,转过身,
拖着那副依旧虚弱的身体,一步一步,朝着与山洞相反的方向,径直走去。
他的步伐,有些踉跄,背影,在阳光下拉得很长。
可在苏小冉看来,那个背影,却孤绝得,像一柄插在荒坟上的黑铁刀,拒绝阳光,也拒绝任何活物的靠近。
“喂!你……”
苏小冉想喊住他,想告诉他那只妖物很快就会恢复,想问他要去哪里。
可她只说出两个字,身后,那只狗妖,已经从剧痛中缓了过来。
“臭丫头!你敢伤我!我要你的命!”
狗妖的咆哮,打断了她所有的话。
腥风,再次扑面而来。
苏小冉脸色一白,也顾不上去管那个冷漠得不像人的少年了,
只能咬着牙,重新握紧了那把断了半截的桃木剑,转身,迎上了那只暴怒的妖物。
……
乌鸦走在林子里。
身后,传来了兵器碰撞的、清脆的响声。
还有,少女因为用力而发出的闷哼,以及,妖物那狂暴的、充满了杀意的咆哮。
这些声音,对他来说,不过是些,无趣的杂音。
就像夏日里,耳边嗡嗡作响的蚊蝇。
很烦人。
但,也仅此而已。
他的脑子里,在飞快地思考着更重要的事情。
他下意识地,试着调动那股熟悉的、源自“归墟”的力量,但回应他的,只有经脉中死一般的沉寂,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牢牢捆缚。
反而,是另一股截然相反的、温暖而陌生的“守护”之力,在他体内缓缓流淌,让他感到无比的排斥与别扭。
他烦躁的拿出那块龟甲。
这一切的谜团,都比身后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丫头,要紧得多。
至于她……
乌鸦的嘴角,再次浮现出那抹冰冷的嘲讽。
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,就轻易地,赌上自己那条,脆弱得,一捏就碎的命。
没有任何价值的,纯粹的,愚蠢。
同情?怜悯?
那是弱者,才需要的东西。
身后,打斗的声音,越来越激烈。
少女的喘息声,也越来越沉重。
乌鸦的脚步,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。
不,或许……在那声凄厉的惨叫即将刺入耳膜的前一秒,他的脚底,曾有过一瞬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滞,仿佛被无形的荆棘,轻轻绊了一下。
他甚至,有些不耐烦了。
快点结束吧。
无论是那只虫子,吃了那个丫头。
还是那个丫头,走了狗屎运,杀了那只虫子。
都好。
只要,能让这片林子,重新安静下来。
就在这个念头,刚刚从他脑海里闪过的时候。
身后,突然传来了一声,带着不甘与诅咒的、最后的嘶喊:
“你这种家伙……根本不配……”
话音,未落。
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,便将那未尽的诅咒,彻底撕碎。
“啊——!”
那声音,像一把被瞬间折断的琴弦,戛然而生,又戛然而止。
然后,一切,都归于了平静。
世界,终于,清净了。
乌鸦缓缓地,吐出了一口浊气。
他感觉,像是终于赶走了一只,一直在耳边嗡嗡叫的苍蝇。
那个麻烦的、愚蠢的、无趣的尘埃,终于,彻底消失了。
他心里,没有半分波澜。
是她自己,非要凑上来,多管闲事。
是她自己,找死。
怪不得,任何人。
他这么想着,继续,拖着虚弱的身体,深一脚,浅一脚地,往前走。
他大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