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因席面摆在前堂,为了不叫屋中生出那些油烟味,她特地在后院厨房做的菜。
一时得了程二娘进来报,她与对方捧了两小碟凉菜出去,又有干果早在桌上,同众人各打招呼。
学生都熟,全是先前猪脚饭生,来了屋子里个个都跟回了家一样自在,连茶水都会自己添。
先生们到得晚些,眼下只来了两个,却是俱不认得,她便忙上前见礼,又给众人介绍菜色。
果子是李子、梨子等几样时鲜果子拼了一盆,凉菜是羊鲊一碟、清拌莴笋丝一碟。
众人听得她介绍,个个忍不住拿筷子去试味——左右凉菜不用等。
一时吃到嘴里,莴笋丝脆嫩,清爽不用多说,后者乃是把羊腿肉切了厚片,用刀背钝剁松散,切成小块,滚水一沸,滤干水分,又用布把里头水分也尽扭干了,下醋、盐、花椒油、草果同砂仁末一拌。
羊肉非常嫩,花椒油提鲜提得极好,又压那一点羊膻味,另还有醋,醋用得很精彩,乃是桃醋,吃起来这羊鲊又开胃,又清新。
眼见人还没齐,一人半块筷子,凉菜就吃尽了,一干人等举着头看宋妙,不用程子坚开口,王畅已是道:“宋摊主,都是自己人,凉菜给咱们多上些吧!外头积水深,陈老走得慢,只怕没那么早到——可别把咱们曹夫子、魏夫子给饿着了。”
曹、魏两个听着这学生拿自己做由头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听外头一人呵呵笑道:“我哪里走的慢了?”
竟是说曹操,曹操到——陈夫子头上戴着斗笠,又有一旁小尤遮着伞,穿一双靴子,踩着水,雄赳赳、气昂昂地来了。
在他后头,还跟着另几个夫子。
一时屋子里人人站起来出去迎。
等到落座,陈夫子却道:“今日这一席乃是几个学生升了舍,体恤你们先前教得辛苦,特地想着要置办的,你们吃了好东西,也不要干吃不干事,有什么平日里不好说的,一气说了得了。”
他德高望重,为人又是出了名的厚道,眼下既然发话,自然人人应是。
趁着此时,其余先生们都一个个点评起来,这个说某某文章哪里有缺陷,那个说谁谁谁某某底子不够扎实,要多费心,另又有哪一个的笔法存在什么问题。
平日里要不就是在学斋里,要不就是在课后,先生是先生,学生是学生,一边正经,一边拘束,有些话不好说重,有些话不敢多问。
此时或坐在一张桌子上,或隔桌坐,人人手中举着筷子捧着碗,虽不能喝酒,得口紫苏熟水饮子喝喝,给人感觉一下子就亲近许多。
于是说的人少了顾虑,听的人也敢做追问,倒是真个叫学生们收获良多。
正说着话,嗡嗡嗡、嘎嘎嘎的,宋妙同程二娘已是各捧了砂锅上桌,给众人分别盛汤分汤。
一时那桌上就像是一百只鸭子同时被捏住了脖子,全数闭了嘴,只去看那一碗碗被盛出来的汤,各自算着哪一碗可能是自己的,里头料多还是料少。
宋妙便向众人介绍这一道汤,又道:“这汤专克熬夜肝火旺,祛湿解乏,若是哪一位多汗、身重、舌苔厚腻、日夜困乏,多觉却又不好觉,不妨多喝一碗,虽说带一点药草味,却多少有些助益。”
她说一句,两桌桌上人的心就跟着重重跳一下,等到这一番话说完,简直人人跳得噗通噗通的,齐个龙咚锵,简直鼓都要打出一曲来,纷纷在心中开始对号入座——这说的不就是我吗?
一又大半张桌子不升舍就要被撵回老家的太学生,哪有资格不熬夜的?
小半张桌子夫子,就更要熬夜了!况且年纪还多半大了,就算不熬夜,哪一个不身重、多汗?
于是人人先赶紧来一口。
听得有草药,不少人本已做好了不怎么好喝的准备,但一口汤才喝进去,几乎个个都不约而同地长吁出一口气。
清甜、回甘,肉汤为底,有一点药草味,但是是很好接受的草本味道,很滋润,一喝就让人生出一种错觉——喝这样的汤,我把自己照顾得真好啊!
喝完手中小碗汤,人人都忙着再添,还不忘先给先生添,再轮到学生。
给先生添的时候自然全无毛病,可一旦轮到学生们自己分了,眼看汤量不够,大家就开始认真讨论起“谁最配多喝”这个话题来。
一时这个说自己熬夜多,那个说自己肝火旺,还有要追着互相比拼谁的舌苔厚的,哪怕是在饭桌上,依旧较真得要吐出舌头,比出个所以然来。
正争着,第二道菜上来了。
是五指毛桃蒸鸡。
这鸡蒸得非常香,椰香味和鸡香味融合在一起,整只蒸,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鸡汁,趁热快快斩,鸡皮是紧绷的,透亮的,鸡肉嫩而不烂,但又有吃头,咬一下会有啵啵脆的声音,跟着里头浓郁鲜香的鸡汁迸出来。
虽说宋妙还准备了一叠姜蓉油碟,但这鸡肉不用调别的料汁也已经很好吃,本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