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城的晨光总带着几分凛冽的锐气,如同秦人的性格,刚硬、直接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然而今日,这份锐气却被一丝不同的气息冲淡了。城南的市集刚开,便有身着楚地锦袍的商人与裹着赵地毡帽的货郎讨价还价,街角的酒肆里,燕地的琴师正调试着琴弦,准备为食客们弹奏一曲《荆轲词》。这是秦王政亲政后的第十个年头,秦国的铁骑早已踏遍半个中原,而随着疆域的拓展,那些曾被视为“蛮夷之音”的异国文化,正如同渭水的支流,悄无声息地汇入这片土地的血脉。
一、宫廷宴:丝竹与金戈的和鸣
章台宫的玉阶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,廊下悬挂的宫灯映得梁柱上的夔龙纹愈发深邃。今晚是秦王特设的“汇珍宴”,受邀的不仅有列侯公卿,还有来自楚、齐、燕、赵四国的使者。内侍监李信站在殿门侧,看着宫人将一盘盘珍馐端入,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殿角的乐师们身上——那里既有秦国本土的击筑高手,也有楚地来的编钟乐师,甚至还有一位据说能以琵琶模仿百鸟啼鸣的燕女。
“李监,听闻楚使带来了《九歌》的舞姬?”身旁的中郎将来歙低声问道,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。李信点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:“何止楚舞,齐人带来了临淄的《韶乐》古谱,燕使更是请来了能歌《易水寒》的伶人。大王说,要让诸国看看,我大秦不仅有锐士,更容得下天下风华。”
话音未落,殿内忽然响起一阵清越的竹笛声,不同于秦地常用的羌笛那般高亢,这笛声婉转缠绵,带着江南水乡的湿润气息。李信探头望去,只见一位身着绿绮罗裙的楚女正立于殿中,手中玉笛斜斜举起,笛音如流泉过石,将满殿的喧嚣都涤荡得温柔了几分。原本端坐着的秦国武将们先是一愣,随即有人不自觉地放缓了饮酒的动作,连素来严厉的廷尉李斯,也微微颔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
笛声渐歇,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鼓点,三十名秦国武士踏着节拍走入殿中,他们身着玄甲,手持长戟,舞步刚劲有力,正是秦地传统的《破阵舞》。金戈碰撞的脆响与方才的笛音形成鲜明对比,却奇异地并不冲突——就像渭水的浊浪与江南的清泉,在这一刻竟融成了同样奔涌的河流。
楚使端着酒爵的手微微一顿,他身旁的随员低声道:“秦人的舞,竟有如此气势。”楚使摇头轻笑:“气势之外,你听那鼓点,分明掺了我楚地《九歌》的韵律。秦王有心了。”
二、市井间:胡服与楚绣的相遇
与章台宫的精致不同,咸阳的市井更像一幅泼墨的画卷,浓烈而鲜活。西市的拐角处,胡商阿罗正在摆弄他带来的皮毛,他身旁的摊位上,楚地来的绣娘正将一匹绣着鸾鸟的锦缎展开,引得路过的妇人纷纷驻足。
“这鸟儿绣得真活,”穿粗布短打的秦国农妇伸手想去摸,又怕弄坏了,缩回手问道,“多少钱一尺?”绣娘是个年轻女子,梳着楚地特有的双环髻,闻言笑着用生硬的秦语答道:“五铢钱一尺,若要做件襦裙,两匹便够了。”
农妇咋舌:“忒贵了。”转身想走,却被阿罗叫住。阿罗操着更蹩脚的秦语,指着农妇身上的麻布衣裳:“用我的貂皮镶边,再配她的锦缎,好看。”农妇被说动了,站在摊位前犹豫着,周围的人渐渐围拢过来,有说该用赵地的织锦更结实的,有说还是胡地的皮毛更保暖的,叽叽喳喳间,竟像是一场小小的诸国物产辩论会。
不远处的酒肆里,更热闹的景象正在上演。掌柜王二最近新请了位燕地的歌女,每晚都唱些“蒹葭苍苍”的调子,起初秦地的酒客们听不惯,觉得太软绵,不如秦腔来得痛快。可听了几日,竟也有人跟着哼唱起来。此刻歌女正唱到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,邻桌的几个秦国士兵竟放下了手中的酒碗,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红了脸,低声对同伴说:“这词儿,倒像是说俺家那口子。”
王二端着酒坛走过,听见这话便笑了:“张三,你前儿还说燕人的歌像哭丧,这就变卦了?”张三挠挠头:“听着听着,就觉得顺耳了。再说,那绣娘用楚锦给俺娘做的袄子,穿着是真舒服。”
酒肆的墙上,新挂了幅画,是齐地画师来此游历留下的。画中没有秦地常见的车马战阵,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,湖上有采莲女撑着小船,船头停着一只白鹭。有酒客喝醉了,指着画骂:“这画软绵绵的,哪有我大秦的山水有气势?”立刻有人反驳:“你懂啥?这叫雅致。昨儿我看见将军家的公子,都对着这画看了半个时辰呢。”
三、学府内:墨法与儒道的论辩
位于城东北角的稷下学宫分院,是秦王五年前下令修建的。最初只收秦地学子,讲授法家、墨家的学说,如今却成了各国学者汇聚的地方。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学宫的庭院里就已站满了人,一场关于“礼”与“法”的辩论正要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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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左侧的是齐地来的儒家学者淳于越,他身着宽袍大袖,手持木简,声音洪亮:“治国当以礼为先,民知礼仪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