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楚威王的使者果然找上门来。这人叫昭阳,是楚国的令尹,腰间挂着块硕大的玉佩,走路时叮当作响:“商君若肯让秦国的丝绸只卖给楚国,楚王愿撤回函谷关的守军。”他说话时眼睛瞟着卫鞅案上的竹简,那里摊着秦国新织的云锦样本,比楚国最好的织锦还要亮泽。
“令尹可知,”卫鞅突然合上竹简,“魏国昨日派人去了韩国,说要平分楚国的淮北之地?”他看着昭阳的脸色从红转白,继续道,“秦国倒是愿意与楚国通商,只是……得用铜矿来换。而且,价格要比给魏国的低三成。”
昭阳猛地站起来,腰间的玉佩撞在案角上。他知道魏王素来觊觎淮北,若真有此事……他咬了咬牙:“商君此话当真?若秦国肯与楚国单独通商,楚国即刻解除封锁,还可助秦国牵制魏国。”
“君子一言。”卫鞅伸出手,与昭阳击掌为誓。掌风相碰的瞬间,他仿佛听见函谷关外的商队正在整装待发,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,比任何盟誓都更可靠。
离开大梁前,卫鞅去了趟市井。当年他在魏国丞相公叔痤门下做中庶子时,常来这里买笔墨。如今街角的老笔铺还在,只是掌柜的换成了儿子。“客官要买什么样的笔?”年轻掌柜的手很巧,正用狼毫蘸着松烟墨写字。
“要能写尽天下事的笔。”卫鞅看着他案上的字,是秦国新推行的隶书,比魏国的大篆更简洁。
“那得用秦国的狼毫,”掌柜的笑着取出一支笔,“听说那边的狼,都比别处的精神。”
卫鞅大笑,付钱时多给了一枚秦半两。铜钱上的“半两”二字清晰工整,比魏国的布币更便于携带。掌柜的接过钱,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:“等过些日子,我也要去秦国看看,听说那里的铁匠,能打出会自己转的水车。”
回程的船顺流而下,卫鞅站在船头,看着两岸的景色越来越熟悉。赵成派来的快船早已等候在黄河渡口,船上的士兵递上一封密信:“魏楚两国已在函谷关下争执起来,魏国说楚国私通秦国,楚国骂魏国想独吞商路,两边快打起来了。”
卫鞅拆开信,信纸是秦国新造的麻纸,比竹简轻便得多。他提笔在背面写了几个字:“让栎阳的商队准备出发,带上最好的铁器和丝绸,告诉关外的列国,秦国的货,谁要,就给谁,价格公道。”
船入渭水时,两岸已是秦国的土地。田埂上的农夫看见使节船,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,朝着船头跪拜。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,不像从前那样弯腰驼背——新法让他们有了自己的土地,腰包里有了铜钱,说话也有了底气。
咸阳宫的钟声在远处响起,卫鞅知道,新君正在等他。他整理了一下朝服,看着越来越近的都城,城墙上的士兵正在挥舞着秦国的黑旗,旗面上的“秦”字在风中舒展,像一只展翅的雄鹰。
“商君回来了!”码头上的百姓欢呼起来,他们手里举着刚收获的稻谷,金灿灿的谷粒在阳光下闪着光。卫鞅走下船,接过一个孩童递来的谷穗,放在鼻尖轻嗅,泥土的芬芳混着阳光的味道,比任何庆功酒都醉人。
新君已在宫门口等候,身上的玄端礼服还带着朝露的湿气。“函谷关的封锁,解了?”他的声音里带着急切。
“解了,”卫鞅拱手,“而且,魏国的铁器商,楚国的丝绸商,都在关外等着要和秦国通商。”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,“这是未来半年的贸易清单,足够让秦国的府库再满三成。”
新君接过账册,手指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,突然笑了。他想起三年前朝堂上的争论,想起那些旧贵族说新法会让秦国孤立无援。可现在,函谷关外的商队排起了长队,列国的使者带着贡品来朝,这一切都在证明,卫鞅是对的。
“传旨下去,”新君转身对着内侍说,“在咸阳城外建最大的市集,凡来秦国通商的列国商人,免征三年赋税。”他看向卫鞅,眼中闪烁着少年人的光芒,“商君,你说过,要让秦国的货,走遍天下。”
卫鞅抬头望向天空,秋日的阳光穿过云层,洒在咸阳宫的琉璃瓦上,折射出五彩的光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秦国的强大,不该只有铁骑和甲兵,更该有穿梭于列国的商队,有传遍天下的文字,有让万民敬仰的法度。
暮色降临时,卫鞅站在市集的高台上,看着各国商人在这里交易。魏国的盐、楚国的铜、韩国的布,都换成了秦国的铁器、粮食、丝绸。货币在手中流转,语言在耳畔交织,不同的服饰在灯影下晃动,像一幅流动的画卷。
“商君,”赵成捧着一坛新酿的酒走过来,“您看,这比打仗是不是有意思?”
卫鞅接过酒坛,仰头饮了一大口。酒液辛辣,却带着回甘,像极了变法这十年来的滋味。“打仗是为了让别人不敢欺负我们,”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关卡,“通商,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离不开我们。”
函谷关的夜风穿过市集,带着远方的气息。卫鞅知道,从今往后,秦国的名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