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"韩昭侯将桐叶捏碎,碎片从指缝漏下去,"彻底到连公族的封地都敢收。卫鞅这是在刮骨疗毒啊。"
远处传来编钟的声音,是祭祀的礼乐。韩昭侯忽然不想进去了,他想起卫鞅说的"治世不一道,便国不法古",那些话当时听着刺耳,现在却像钟鸣一样震心。
"告诉赵使,"韩昭侯转身往宫外走,"韩国累了,想歇几年。"
申不害跟在后面,看着国君的背影。他忽然觉得,那片被捏碎的桐叶,像极了现在的列国格局——曾经的枝繁叶茂,正在被西来的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四、咸阳的灯火(注:此时秦都仍为栎阳,此处为列国视角中的象征)
赵国的驿馆里,赵肃侯的密使正对着地图发呆。卫鞅击败联军的消息传来,邯郸的朝堂炸了锅——那个被他们当作后院的西陲,竟变成了猛虎。
"大人,秦国的税吏来了。"随从掀帘进来,手里捧着个木盒。
密使打开一看,里面是块方方正正的秦半两,还有张纸条:"商君说,赵若愿互市,秦以铁器换皮毛。"
"铁器?"密使拿起秦半两,黄澄澄的铜面上刻着"重十二铢",比赵国的刀币规整多了,"他们连钱币都这么较真。"
随从低声道:"街上的百姓说,商君的法比秤还准。偷一文钱,就要罚去修城墙。"
密使走到窗边,望着栎阳城里的灯火。和邯郸不同,这里的灯是连成一片的,从南街一直亮到城外的军营。他想起白天在市集上,看见个卖菜的老秦妇,算账比赵国的商人还快。
"难怪他们能赢。"密使喃喃自语,"咱们还在争论该不该变法时,他们已经把法刻在石头上了。"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三响。密使将秦半两揣进怀里,那冰凉的金属贴着胸口,像块提醒他清醒的冰。
五、洛阳的周室月
周天子的寝殿里,一盏孤灯如豆。周显王对着案上的青铜爵发呆,爵上的铭文还是成王时期的,说要"封建亲戚,以藩屏周"。可现在,那些亲戚的封地,正在被一个曾经的藩属蚕食。
"秦使求见。"内侍的声音比蚊子还轻。
显王叹了口气:"宣吧。"他知道,这次来的不是求册封的蛮夷使者,是来通知周天子——天下变了。
秦使穿着黑色的朝服,举止有度,不像传闻中的粗鄙。他献上的礼物很简单:一车秦国新产的丝绸,一匹河西的良马。
"寡君托臣转告天子,"秦使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"秦国愿重修崤山古道,方便周室与秦地通商。"
显王看着那匹良马,毛色发亮,比西域进贡的还神骏。他忽然想起小时候,太傅指着舆图说,秦是周的养马奴。现在,养马奴的马,比天子的还壮。
"知道了。"显王挥挥手,"回去告诉秦君,周室......祝他国泰民安。"
秦使走后,显王走到窗前。月亮正圆,照在洛阳残破的城墙上,像一层薄霜。他想起《周礼》里说的"天下共主",忽然觉得那四个字,比殿外的霜还冷。
六、风起函谷
卫鞅站在函谷关的箭楼上,望着东方。斥候刚送来消息,魏韩在安邑会盟,齐赵遣使入秦,连周天子都派了人来。
"君上,列国的风向真变了。"景监站在他身后,黥面在晨光里泛着光。
卫鞅没回头,只是指着关外的古道:"你看这条路,以前是秦人称臣纳贡的路。现在,该让列国尝尝来秦国的滋味了。"
风从东方吹来,带着渭水的湿气。卫鞅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,像一面展开的黑旗。他忽然想起三年前,公子虔劝他功高盖主时的眼神,想起甘龙在朝堂上的冷笑。
"法若行得正,风再大也不怕。"卫鞅握紧腰间的金印,"让他们来。来看看秦国的田,秦国的兵,秦国的法。"
关外的古道上,一队商队正缓缓走来,旗帜上绣着"齐"字。领头的商人看见函谷关的守军,慌忙下马行礼——放在半年前,他根本不会把秦兵放在眼里。
箭楼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,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。卫鞅知道,这风不是偶然,是秦国用刀剑和耕牛,吹起来的新时代的风。
他转身往关内走,脚步坚定。关外的风还在吹,卷起尘土,迷了东方的眼。而关内的秦国,正在这风里,长出新的筋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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