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李悝留下的《法经》,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发亮。
“臣不敢奢望共享天下,”卫鞅的声音有些哽咽,他举起爵,酒液晃出了几滴,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,“臣只求能亲眼看到,秦军东出函谷,河西之地插上秦旗;看到列国使者带着贡品来栎阳,再也不敢嘲笑秦音如鸟叫;看到老秦人能吃饱穿暖,不用再羡慕戎人的日子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将酒一饮而尽,“若能如此,臣死而无憾。”
嬴渠梁看着他泛红的眼眶,忽然笑了。他抬手拍了拍卫鞅的肩膀,力道不轻,带着一股信任的暖意:“好,那我们就一起等着这一天。”
两人不再说话,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。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,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,映在堆着竹简的案上,映在标着疆土的地图上,也映在这个正从沉睡中苏醒的国家的骨血里。
远处传来鸡鸣声,天快亮了。嬴渠梁起身告辞,走到门口时,回头看了一眼卫鞅:“明日朝会,孤要宣布一件事——升你为大良造,总领国政。”
卫鞅怔住了,大良造是秦国最高的爵位,非公族不得任。他望着嬴渠梁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《法经》,指尖轻轻拂过“法行于乱世,方见真章”那行字,眼眶又热了起来。
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斜,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。卫鞅走到墙边,对着河西地图,缓缓地、郑重地行了一礼。他知道,前路还有无数坎坷,甘龙的暗棋、公子虔的怒火、列国的觊觎……但只要君心似月,哪怕前路如棘,他也愿意踏过去。
因为他和那个站在雪夜里的君主,都等着同一个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