额,或许还在嘲笑秦国“蛮夷难成大器”。他要站在魏宫的朝堂上,告诉那些曾经轻视他的人:
“我卫鞅,不是空谈之辈。”
写完这句话,他将笔搁在砚台上,长长地舒了口气。信快写完了,该收尾了。可目光扫过素帛上的字迹,心里却空了一块。
他忽然想起了老师李悝。
那时他还是个束发少年,跟着老师在相府书房里抄《法经》。老师总爱用竹尺敲着他的手背,说“法者,国之权衡也,乱世行法,如医者用药,虽苦,却能救命”。后来老师病重,拉着他的手,将《法经》抄本塞给他,说“我的法,在魏已难行远。你若有志,便去寻一个能让法生根发芽的地方。记住,法行于乱世,方见真章”。
老师去世那年,安邑城飘着雪,和今夜的栎阳很像。他捧着《法经》,站在老师的灵前,心里空落落的,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
如今,他找到了这个地方。
他的法,正在这片土地上生根。虽然有甘龙等旧贵族的阻挠,有百姓的不解与抱怨,但就像渭水的冰,开春总会化的。那些曾经骂他“骗子”的老农,现在见了他,会弯腰行礼;那些曾经嘲笑“秦音如鸟叫”的列国士子,如今也开始偷偷打听秦国的新法。
“老师,”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,轻声说,像是在对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低语,“您看,弟子没辜负您的嘱托。”
如果老师还在,看到这些,定会捻着胡须,露出欣慰的笑吧。或许还会用竹尺敲敲他的手背,说“做得好,但还不够”。
卫鞅拿起笔,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:“余不赘言,静候来日。卫鞅,顿首。”
写完,他将素帛小心翼翼地卷起,用细麻绳捆好。窗外的天色,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远处传来了更夫最后一次敲梆的声音,紧接着,是城门开启的吱呀声,还有早行商旅的吆喝声。新的一天开始了,栎阳城里,又会有新的故事发生——或许是哪个农夫因为多收了粮食而被赏赐,或许是哪个士兵因为斩了敌首而升了爵位,或许,甘龙他们又在密谋着什么新的阻挠。
但这些,都不重要了。
他将信放在案头,起身推开房门。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,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。他深吸一口气,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。
路还长,但他知道,自己走在对的路上。
而那封信,会穿过函谷关,带到安邑去。至于那些旧友看到信时会是什么表情,是惊讶,是嘲讽,还是别的什么,都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他卫鞅,正在用自己的脚,一步一步,丈量着秦国走向强大的路。这路,比任何华丽的言辞,都更有分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