郊的农田。此时正是春耕时节,田埂上插着木牌,写着各家的田亩数。农夫们弯着腰插秧,没有人偷懒,连孩童都在田边拾稻穗。有个年轻妇人送饭到田里,揭开陶罐,里面是黄澄澄的粟米饭,还有一块腊肉。妇人笑着说:“你去年得了军功,爵升了一级,今年的口粮就多了半石,可得好好干。”
淳于髡想起在齐国,农夫们耕种的是领主的土地,缴完税就所剩无几,哪见过这般有干劲的景象?
他还去了市集。以前听人说秦国的市集混乱,如今看来却井井有条。商贩们都把货物摆得整整齐齐,墙上贴着木牌,写着每种商品的官价。有个卖布的商贩见他好奇,主动解释:“左庶长说了,不许哄抬物价,不然要罚做苦役。”
最让他意外的是学堂。他路过一间土屋,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读书声,不是《诗经》《尚书》,而是“一伍五家,一什十家”“斩一首者爵一级”。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夫子正在教孩子们认字,见了淳于髡,拱手道:“先生是外乡人吧?左庶长说了,百姓识了字,才懂新法,才知道怎么立功。”
淳于髡沉默了。他想起在稷下学宫,那些嘲笑秦音如鸟叫的齐人;想起卫鞅说的“秦国没闲心谈论尧舜”;想起那个扛柴老汉提到儿子时的笑容。
这日傍晚,他站在渭水岸边,看着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。几个渔夫收网归来,船上装满了鲜鱼,他们哼着秦地的歌谣,歌声粗犷却充满活力。
“先生要走了?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,是客栈的掌柜。
淳于髡点点头:“明日便启程。”
掌柜叹了口气:“先生是有才学的人,若肯留下,定会有作为。”
“这秦国的法,太严了。”淳于髡望着河水说。
“严是严,可管用啊。”掌柜蹲下身,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水里,“前年我家缴不起粮,差点把女儿卖给人当奴婢。去年按新法缴粮,多缴了两石,竟得了个‘公士’的爵,官府还赏了半亩地。你说,这法好不好?”
淳于髡没有回答。
第二天清晨,他收拾好行囊,出了栎阳城。城门的守军查验过他的路引,放行时还客气地说了句“先生慢走”。
走出很远,他回头望了一眼,栎阳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那个没有匾额的左庶长府邸,那个刻着“有功者显荣”的门柱,那些在田埂上插秧的农夫,那些在操场上操练的士兵,一一在他眼前闪过。
他想起自己骂过秦法寡恩少义,可那些秦国百姓的脸上,却有着他在临淄看不到的希望。
一阵风吹过,卷起尘土。淳于髡紧了紧身上的披风,低声叹了口气:“或许,这样的国家,真的能变强吧。”
说完,他转过身,朝着函谷关的方向走去。身后的秦国,正像一轮初升的太阳,在渭水之畔缓缓升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