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向景监:“此策行之十年,秦可东出函谷,夺回河西;行之二十年,可与列国争雄;行之三十年……”
“如何?”景监的喉结动了动。
“天下,未必不能姓秦。”
堂屋里忽然静了。邻桌的老秦人不知何时停了骂,直勾勾地望着这边。穿补丁袄的老汉攥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。瘸腿汉子的手按在腰间的柴刀上,呼吸粗重。
景监转过身,深潭似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。他死死盯着卫鞅,仿佛要将这个人从里到外看个透。良久,他忽然笑了,笑声沙哑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:“先生这第三策,听着倒像把刀。”
“是刀。”卫鞅将《法经》重新卷好,“是剜脓去腐的刀,是斩草除根的刀。”
“君上若问,先生为何先谈帝道、王道?”
“医人者,先诊脉,再下药。”卫鞅将竹简塞进景监手里,“君上若只想要帝道王道,那秦国的病,我治不了。可他若敢用这第三策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窗外飘飞的雪,落在远处巍峨的宫城方向。那里,秦孝公嬴渠梁正攥着河西之战的败报,在偏殿里彻夜难眠。
“烦请转告君上,”卫鞅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三日后,我在馆中候他召见。”
景监紧紧攥着那卷《法经》,竹简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他最后看了卫鞅一眼,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客栈。风雪卷着他的背影,很快消失在栎阳的夜色里。
邻桌的老秦人凑了过来,穿补丁袄的老汉小心翼翼地问:“先生,您说的那第三策……真能让咱秦人活下去?”
卫鞅抬头,看见老汉浑浊的眼睛里,映着油灯的微光,像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能。”他说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,落在五羊皮馆的瓦上,簌簌作响。卫鞅重新给自己倒了碗酒,酒液辛辣,入喉却化作一股热流。他想起三年前在稷下学宫,齐人嘲笑秦音如鸟叫时,他攥碎了手里的玉觚。
如今,他来了。带着一把刀,来到这片雪落的土地。
三日后的宫城偏殿,将会是刀出鞘的时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