枚玉珏:“此乃我大秦的镇国之宝,你带在身边,若遇急事,可凭此调动驻晋的秦兵。”
船开时,重耳站在岸边挥手,文嬴的身影在秦穆公的车驾旁越来越小。他忽然对身边的狐偃道:“你说,寡人这一步走对了吗?割让河西,虽换得安宁,却也让秦人在东边有了立足之地。”
狐偃望着黄河水面上破碎的日影:“君上,当年流亡翟国,您连一抔黄土都没有;如今有了整个晋国,割五城而安边境,值了。何况那五城的百姓,半数本是秦地迁来,归秦归晋,于他们或许并无不同。”
重耳默然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喧哗,却是孟明视带着秦兵在河边开垦——他们竟将随身携带的谷种撒进了黄河岸边的滩涂。“秦将这是做什么?”重耳不解。
“回君上,”阳处父笑道,“孟将军说,河西归秦了,秦兵也要学晋人种地,明年好给绛城送新麦。”
重耳望着那些弯腰播种的秦兵,忽然觉得,这“秦晋之好”或许并不全是盟约上的文字,也藏在这些撒入泥土的种子里。
四、西风吹雁
咸阳城的百姓夹道欢迎秦穆公归来时,正是霜降时节。街旁的枣树上挂满了红灯笼,孩童们举着“秦晋永好”的木牌,跟着车驾奔跑。穆公掀开窗帘,看到百里奚的家门口摆着新酿的黍酒,蹇叔的孙子正趴在墙头上张望,手里还攥着刚从晋地换来的饴糖。
“君上,”公子絷低声道,“河西五城的官吏已派驻完毕,孟明视将军说,那里的晋民都愿归附,还送来了新收的粟米。”
穆公点头,忽然问:“重耳给文嬴的聘礼到了吗?”
“到了,三百匹晋锦,还有十箱夜明珠,都存入国库了。”
“把晋锦分赐给百官,夜明珠……”穆公沉吟片刻,“送去兵器坊,让工匠镶在文嬴的仪仗上,明年开春,她该回秦省亲了。”
车驾行至相国府前,百里奚早已拄着拐杖等候在门口。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农,竟是在第273集里提出“分田到户”的赵良。“君上,”百里奚颤巍巍地行礼,“赵良改良的曲辕犁,在河西五城试种,比旧犁快了三成,他特来向您报喜。”
赵良捧着一把青铜犁头跪下,那犁头磨得锃亮,犁尖呈优美的弧形:“君上,此犁可深耕,河西的沙土地用它耕种,明年定能丰收。”
穆公接过犁头,入手冰凉却沉甸甸的。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西戎,跟着牧民学习套马,那时手里的缰绳也是这样沉甸甸的,却拴不住奔腾的骏马。如今这犁头,却能拴住土地,拴住百姓的心。
“赏!”穆公高声道,“赏赵良良田百亩,黄金百镒!”他转向百里奚,“让少府将此犁图样发往各地,凡能改良农具者,皆依此例奖赏。”
当晚,咸阳宫举行庆功宴。乐师奏起秦晋合璧的乐曲,一半是秦地的雄浑鼓点,一半是晋地的婉转笛音。穆公饮到酣处,忽然命人取来地图,指着中原的方向:“重耳若能稳住晋国,明年便可会盟诸侯。寡人要让大秦的丝绸,从咸阳铺到临淄!”
蹇叔却泼了冷水:“君上,晋襄公虽幼,却有狐射姑等老臣辅佐,未必甘心受制于秦。文嬴公主在晋,怕是不易。”
“老大夫多虑了,”穆公举起酒爵,“文嬴随寡人射过狼,猎过熊,比男子还有决断。何况重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,他欠寡人的,这辈子都还不清。”
宴罢,穆公独自登上城楼。夜风吹动他的衣袍,远处的军营传来刁斗声,与绛城方向隐约传来的钟声交织在一起。他想起二十年前,父亲秦德公占卜说“秦当兴于西戎”,那时谁也想不到,秦国能在东方与晋国平起平坐。
城楼下,巡夜的秦兵举着火把走过,甲叶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穆公忽然对着东方低语:“重耳啊重耳,你我都老了,这天下,终究是年轻人的。”他仿佛看到孟明视在河西筑城,看到文嬴在晋宫批阅竹简,看到那些撒在黄河滩上的种子,正借着西风,悄悄生根发芽。
天边的雁阵排着“人”字飞过,叫声在夜空中回荡。它们从北而来,要往南飞,却不知明年春天,是否还会沿着同样的路线归来。就像这“秦晋之好”,此刻如雁阵般整齐,却终究挡不住季节的变迁。但至少今夜,西风吹过咸阳,也吹过绛城,带着同样的寒意,也带着同样对来年丰收的期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