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?”她抬头时,蓝眼睛里还沾着星图的影子,“您怎么来了?我正算猎户座的轨迹呢,它总在冬天往南移一点,像……像被什么东西推着似的。”
朱祁钰走到星图前,那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经纬线,把天空分成了无数个小格子。“你们西洋人看天,都要画格子?”
“嗯!”琪亚娜指着其中一格,“不画格子就乱了套啦!就像你们的驿站,要是不按里程设站点,马跑着跑着就迷路了。”她忽然指着图上的北斗七星,“陛下您看,这七颗星看着散,其实每颗都有自己的位置,离了谁都不成。”
位置。朱祁钰的指尖轻轻落在星图上,触到炭笔的凉意。他想起曹爽手里的兵符——那兵符本该是“位置”的凭证,却成了他纵情宴饮的筹码;想起司马懿的“病榻手书”——那手书本是“规矩”的例外,却成了颠覆乾坤的钥匙。
曹家的天下,何尝不像一张没画格子的星图?权力的星子乱撞,最后都坠成了洛阳城的血。
“琪亚娜,”他拿起她的炭笔,在星图的空白处,慢慢画了个小小的“则”字,“你们的格子,我们叫‘则’——规矩。没规矩,星子会坠,江山……也会。”
琪亚娜眨眨眼,没看懂那个字,却觉得陛下的声音跟上次不同了,不再像被什么东西困住的样子,倒像她算清了星轨时,那种松了口气的笃定。
夜风卷着星图的边角,发出“簌簌”的响。朱祁钰看着那个“则”字,在烛火下泛着哑光,忽然觉得,高平陵的霜、天牢的霉、洛阳城的血,都没白经历。
那些浸在梦里的教训,该落地了。
回养心殿的路上,御撵碾过石板路,“咯噔”声里,朱祁钰对小禄子说:“明日卯时,传旨——召兵部尚书于谦、户部尚书金濂、吏部尚书王直,还有……钦天监的博士,都到文华殿候着。”
小禄子赶紧应了,心里却纳罕:陛下睡了一天,怎么醒了就急着见大臣?
朱祁钰没解释。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宫灯,那些光在黑暗里连成线,像极了星图上的经纬。他知道,要把这张“大明星图”画好,比算清猎户座的轨迹难百倍——要动勋贵的奶酪,要改沿袭的旧例,要让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“格子”里。
但他必须画。
因为他忘不了曹爽在天牢里那双透亮的绝望的眼,忘不了司马懿把玩玉佩时那抹藏在皱纹里的笑,更忘不了梦里那句没说出口的话——
别让朱家,成了下一个曹家。
hai