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马的蹄子踏过带着露水的青草,溅起的水珠打在也平的裤脚,凉丝丝的。
他牵着缰绳走在最前面,忽然想起什么,停住脚回头看——阿娅正扶着苏和的胳膊往前走,小步子迈得很轻,走几步就要歇一歇,手时不时往小腹处按一下。
也平的心揪了揪,快步走回去蹲下身,视线落在阿娅按肚子的手上。“是不是又疼了?”他声音放得很柔,像怕惊着她,“我背你吧,别硬撑。”
阿娅摇摇头,睫毛上还沾着晨露:“不疼,就是有点沉。”她仰起脸看也平,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泉水,“琪亚娜姐姐说,等我好了,就能像其其格一样,在草原上跑着追蝴蝶。”
也平没说话,只是把她往背上一捞,稳稳地站起来。
阿娅轻得像捆晒干的沙棘枝,可他总觉得后背沉甸甸的——他知道那不是身子沉,是阿娅子宫上的旧伤,是那年被徐有贞的人灌了药后落下的根,老大夫说过,这伤得慢慢养,急不得。
“也平哥,阿娅的药。”苏和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来,里面是晒干的艾草,“老大夫说用温水泡着喝,能暖暖身子。”
也平接过油纸包塞进怀里,指尖碰到里面硬硬的药渣,忽然想起琪亚娜。她怀了孕,子宫本就弱,前阵子又被追兵惊着,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。他加紧了脚步,声音带着点急:“得快点到北京,皇上的太医治女人家的病最在行,一定能治好她们俩。”
阿依娜跟在后面,听见这话,脚步慢了些。她望着阿娅搭在也平肩上的小手,那手上还留着去年冬天生冻疮的疤,忽然开口:“那年阿娅才四岁,灌了药后血流不止,父汗请了草原上最好的萨满,跳了三天三夜的舞,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。”
苏和扶着阿依娜的胳膊,听她声音发颤,忍不住往她手里塞了块沙棘干: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可伤还在。”阿依娜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老大夫说,阿娅这身子,以后怕是……怕是难有自己的孩子了。”她说着,眼圈又红了,“她那么喜欢小孩,总缠着琪亚娜要当小姨……”
也平背着阿娅,听见这话,脚步猛地顿了顿。他想起阿娅总爱抱着邻居家的小羊羔,说要给它当姐姐;想起她偷偷把沙棘糖塞进琪亚娜手里,说“给宝宝留着”。他咬紧了牙,把阿娅往背上又托了托:“到了北京,一定有办法。皇上的太医院里,什么奇珍异草没有?就算是石头,也能给捂热了。”
苏和看着也平紧绷的侧脸,知道他心里不好受。他走到也平身边,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:“别担心,我听说太医院有位姓周的太医,最擅长调治女子气血,当年孙皇后生太子时,就是他守着的。”
“真的?”也平眼睛亮了亮。
“真的。”苏和点头,“我在老大夫家听来瞧病的官夫人说的,她还说周太医有个方子,用天山雪莲和当归配着,能治多年的旧伤。”
其其格在一旁蹦蹦跳跳:“天山雪莲是不是像?我见过画儿上的,白白的,软软的。”
也平被她逗得松了点眉头:“差不多,比厉害多了,能治好多病。”他转头看向苏和,忽然笑了,“等治好了琪亚娜姐姐和阿娅,咱们就去天山找雪莲,采一大筐回来,给阿姐也补补身子。”
阿依娜被他说得笑了,伸手抹了把眼角:“就你主意多。”
一行人慢慢往前走,山道渐渐宽了些,路边的蒲公英越来越多,风一吹,白色的绒球就飘得满天都是。也平背着阿娅,听她在背上哼琪亚娜教的歌谣,调子跑了八丈远,却听得人心里暖。
“对了,”也平忽然开口,声音穿过风传过去,“到了北京,见到皇上,我得跟他说,琪亚娜姐姐怀的是瓦剌和明朝的念想,得好好护着。阿娅的伤,是徐有贞心腹造的孽,他虽死了,这债也得朝廷还。”
苏和愣了愣:“皇上会认吗?”
“不认也得认。”也平说得硬气,“我是瓦剌的大汗,琪亚娜是他的贵妃,阿娅是我的妹妹。咱们不求别的,就求她们俩平平安安的。他要是不答应,我就带着她们回草原,再也不跟明朝来往。”
阿依娜叹了口气:“你啊,还是这么倔。”可她眼里却带着点笑,那笑容里有欣慰,有疼惜,还有点“这才是我的石头弟弟”的骄傲。
走到日头偏西,终于看见山口的炊烟。也平把阿娅放下来,让她靠在老马身上歇着,自己则蹲在地上给大家分干粮。干饼有点硬,他就着山泉水泡软了,先递给阿娅和阿依娜。
“歇半个时辰,咱们就进怀柔镇。”也平咬着干饼说,“到了镇上租辆马车,明天一早就往北京赶。”他看向苏和,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阿禾,等把她们的病治好了,咱们回瓦剌。”
苏和正给阿娅喂水,闻言抬起头:“回瓦剌?”
“嗯。”也平点头,望着远处连绵的草原方向,“北京虽好,不是家。瓦剌的草才养人,沙棘丛里能藏住咱们的蒙古包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