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顿时静下来,只剩下也平给阿娅按人中的轻响,和阿娅微弱的呼吸声。琪亚娜看着阿娅苍白的小脸,忽然想起半年前,她们在逃亡路上被徐有贞的人追杀,阿娅为了护她,被一箭射穿了胳膊,从那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。
“都怪我。”琪亚娜的声音发哑,“若不是我,阿娅也不会变成这样。”
也平猛地抬头,眼圈通红:“琪亚娜姐姐说什么傻话!阿娅是我妹妹,护着你是应该的。再说了,要不是你当初破了我的咒……”他话说到一半,突然住了口。
琪亚娜知道他想说什么。也平从小被萨满诅咒,说他这辈子都得不到幸福,娶了媳妇也会克死对方。是她半年前在草原上,硬拉着他拜了场假亲,说“瓦剌的姑娘不信汉人的咒,更不信什么萨满”,好让他能名正言顺跟着自己逃亡。如今看来,这咒或许真破了——他有了想护着的人,阿娅也在慢慢好起来。
可她自己呢?
琪亚娜摸了摸小腹,心里一阵发紧。她之所以留在保定府不走,就是因为这肚子里的孩子。宫外孕不能颠簸,老大夫说,稍有不慎就会大出血。她不敢再逃,只能在这青柴沟暂歇。
“也平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我怀这孩子的事,不能让陛下知道。”
也平愣住了:“为啥?陛下要是知道了,肯定会派人来护着你啊。”
“护着我?”琪亚娜苦笑一声,“他派来的人,未必是护着我,反倒可能是催命符。你忘了徐有贞那些人?他们恨我是瓦剌人,更恨我怀了龙种。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……”
她没再说下去,但也平懂了。徐有贞虽已倒台,可他的旧部还在,那些视瓦剌为仇敌的右翼官员,恨不得扒了她的皮。陛下若真来了,动静必然不小,根本瞒不住人。到时候,别说她和孩子,就连阿依娜姐姐、阿娅和苏和妹妹,都会被卷进来。
“那……那史太医那边……”也平有些犹豫。
“史太医是宫里的人,却未必是陛下的人。”琪亚娜低声道,“昨日他来,只说是奉太医院之命,没提陛下半个字。这就有意思了——陛下若真急着见我,怎会只派个太医来?”
正说着,院外传来苏和的脚步声,她掀帘进来,脸色比出去时更凝重:“村口确实有几匹马,看打扮像是官差,正在打听咱们这儿有没有‘外地来的女子’。”
琪亚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:“他们说了是来干什么的吗?”
“没明说,只说是奉了上命。”苏和走到炕边,压低声音,“琪亚娜姐姐,我总觉得不对劲。陛下若是真想来,绝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让人打听,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。”
琪亚娜点点头。她认识的朱祁钰,从来都是心思缜密的。当年他微服私访,能在瓦剌草原上藏三个月,连也先都没发现,怎么可能让手下人在村口大张旗鼓地找人?
“苏和妹子,你是说……这些人可能不是陛下派来的?”也平急了,攥紧了拳头,“是徐有贞的余孽?”
“不好说。”苏和摇摇头,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——陛下现在绝不会来。”她看向琪亚娜,眼神很认真,“姐姐忘了吗?我虽是汉人,却跟着阿爹在瓦剌边境住过十年,懂些草原上的道理,也知道汉人的规矩。陛下是天子,一举一动都得顾着朝堂体面。你失踪半年,突然被找到,还怀了孕,这种时候,他就算再急,也得先把朝堂稳住,绝不会亲自涉险。”
琪亚娜的心定了些。苏和说得对,朱祁钰不是寻常男子,他肩上扛着江山,就算心里再想她,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冲动。
“那村口那些人……”阿依娜忍不住问。
“是敌是友,还得再看看。”苏和的目光沉了沉,“也平哥,你去把阿尔斯兰和巴图叫来。他们俩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,让他们去盯着那些人,别惊动了对方。”
阿尔斯兰和巴图是半年前跟着琪亚娜一起逃出来的瓦剌护卫,性子沉稳,箭术更是百发百中。也平一听,立刻点头:“我这就去!”说着就往外跑,刚到门口又停住,回头看向炕上的阿娅,眼圈红红的,“那我妹妹……”
“我看着呢。”琪亚娜柔声说,“你快去快回。”
也平这才放心,大步跑了出去。
屋里又安静下来。阿娅还没醒,呼吸渐渐平稳了些。苏和坐在炕边,帮着掖了掖被角,忽然轻声道:“姐姐,其实我懂你的心思。你不想拖累陛下,也不想让咱们这些人跟着担风险。”
琪亚娜没说话,只是望着窗纸上的光纹。阳光越发明亮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树影,像极了瓦剌草原上的篝火。她想起小时候,阿爸带着她和阿依娜姐姐围着火堆唱歌,说“只要家人在身边,走到哪儿都是家”。
那时她不懂,总想着去更远的地方。如今才明白,家人安康,便是最大的福气。
“苏和妹妹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谢谢你。”
苏和笑了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谢我什么?能遇到你